表盘滴滴答答地响着,时间走到了十一点二十分。
周停棹看了眼手表,又回头看了看药店里的那人,他们竟一起待了三个多小时。
门“吱呀”一声打开,桑如推门出来,把药递给他说:“不是让你在车上等我吗?”
“出来透透气。”
“哦,”桑如转告医师的叮嘱,“消毒水可以现在用,消除淤青的这支药膏,要洗干净伤处再涂,一天两次。”
周停棹看了看袋子里的药,说:“嗯,谢谢。”
周停棹道谢时眼睛看向她,瞳孔里好似蕴藏着深沉的漩涡。桑如已经接受这个帅哥是自己死对头的事实,却没想过能被他充满魅力的眼神看得莫名心慌。
她敛眸移开视线,说:“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
“嗯?”
周停棹面不改色地道:“疼。”
桑如“啊”了一声,不明所以。
“可能需要现在就上药,”周停棹说,“能麻烦你一下吗?”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也算造成他伤势的罪魁祸首,故而不好拒绝,于是说:“不麻烦。”
桑如从袋子里拿出消毒水和棉签,扫了眼四周,问:“在这里弄?”
“嗯。”
都这么晚了,小区楼下的这条小马路只有零星的人走过,来往的车辆倒是不少。
桑如把消毒水盖子塞进周停棹手里,将棉签伸进去蘸了些,抬手示意他说:“你低下来一点。”
周停棹如她所说,微微俯身靠近。那张好看的脸倏然在眼前放大,眉眼深邃,连额角的伤都可以说是锦上添花得好看。
桑如敛着心神,压制住往后退或者往前冲的念头,看似云淡风轻地给他上药。
“嘶……”
“弄疼你了?”
“没有。”
“那我轻一点儿。”
桑如减了手上的力气,越发小心翼翼地处理那处伤口,感觉他的视线似乎一直停在自己脸上。
皮肤碰到的是凉凉的触感,晚风一拂,便带着伤口一起又疼又麻。
“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桑如忽然问。
周停棹沉默良久,说了句:“好久不见。”
桑如看了他一眼,继而又低眉处理他的伤,含笑说:“我们不是已经寒暄过了吗?”
周停棹没再说话,桑如便也不再开口。
他就算再怎么变,不爱说话的毛病好像一如往常。
伤口处理好,他还没要起身的意思,桑如就提醒他:“好了。”
周停棹鼻间发出沉沉的一声“嗯”,人却不动。
空气蓦地安静下来,周遭的事物在褪去、沉寂,视线成为两个人之间唯一的牵连,引出暧昧的心跳曲线。
桑如开口,音量也不自觉地低下来,问:“不回去吗?”
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掩去眼里许多说不上来的含义,那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终于隐没。
周停棹正要后退,他不敢突破的距离骤然被压缩,对面那个被他看了许久的人忽然就靠了上来。在他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唇瓣忽而变得湿热。
一触即离,他讶然怔住,眼睛陡然睁大。
却见元凶轻松得恍若什么都没发生,说:“晚安。”
周停棹接连失眠了好几天,一闭上眼就是她蜻蜓点水似的吻和猝然抽身后的那句“晚安”。消息列表里,她的头像从未亮起过,桑如没对这样亲昵的举动做出任何解释。
午休时间,周停棹去茶水间时听见有女同事在聊天,其中一个说:“怎么办啊,他都好几天没联系我了。”
另一个惊讶地问:“他上次不是还亲你了吗?”
“对啊,可是我们又没有确立关系……”
周停棹心里“咯噔”一下,站在外面继续听她们说话。
“他是在吊着你吧?渣男!”
女主人公叹了口气,懊恼地说:“谁让我先喜欢他的呢。”
“那怎么了?你不是还没表白吗,那就他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他,别做他召之即来的人,要做他抓不住的女人,懂吗?”
“唉,再说吧。”
她们边说边往外走,发现周停棹站在门口,吓了一跳,慌张地说:“周总……”
周停棹回过神,点了下头,跟她们擦肩而过,进了茶水间。
她们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到了下班时间,周停棹又特意留了几个小时才走。
电梯下行到十六楼,她竟真走了进来。两个人皆是一愣。
电梯里没有别人,他们一前一后地站着,谁也没开口,直到到了某一层,乌泱泱进来了一堆人。人挤着人往后退,桑如冷不丁地被挤得向后倒去,肩臂被一双大掌兜住,热度透过衣服熨帖进来。
“没事吧?”
桑如没回头,小声说:“没事。”
那人松开手,又变回规矩的站姿。
只是他们贴得很近,而后面又有零星的人上来,一退再退,桑如只觉自己都快贴在周停棹的身上了。
二人各怀心事,都想要赶紧结束这场尴尬的相处。
突然,电梯剧烈一抖,紧接着陷入一片黑暗。电梯里的人都慌乱起来,七嘴八舌地躁动着。
人一慌就容易有多余动作,桑如被挤得脚下一崴,往后倒在了周停棹身上,立刻被他扶住。
他应该是低下了头,问话的声音就在耳边:“怎么样?”
桑如摇了摇头:“没事。”
“大家冷静,离楼层按钮近的先按报警按钮。”手机没有信号,无法联络外界,周停棹提高声音对众人说,“还要麻烦把每个楼层都按一遍。”
“好。”另一边有人回应。
手机照明这时已被三三两两地打开,有了光亮,自然就显得不那么吓人了。
“应该很快就有人来抢修,请大家安心地等一会儿吧。”
有些人天生就有领导力和让人安心的能力,桑如直观地感受到了周停棹身上属于成熟男人的特质,那点惊慌渐渐散去。
其他相熟的人开始互相聊天、打气,他们则在角落里紧紧贴着。周停棹说:“不要怕。”
“我不怕”三个字已经到嘴边,又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最近办公室里总听到同事们聊恋爱细节,攀比似的,说得一个比一个甜,桑如却下意识想到了那晚的他。
桑如转过头,放下平日的骄傲,撒娇道:“不行,我怕。”
周停棹瞬间愣住,沉声说:“很快就没事了,害怕的话就抓住我的衣服。”
桑如乖乖地“哦”了一声,伸手向后摸了几下,衣服没抓着,倒是握住了他的手。
“介意吗?”
周停棹指尖微颤,回了一句:“随你。”
纤若无骨的手主动牵住了他,偏偏手指还不安分,时不时地动一下,他便连同心脏也好像被她挠出了痒。
相安无事了片刻,忽然,电梯开始急速下坠,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吓得惊叫连连。
桑如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下一秒,手上腰上俱是一紧,周停棹同她换了位置,将她护在角落里。
“贴墙站好!”周停棹在一片惊叫声中将另一只手垫在她脑后,说,“别怕,不会有事的。”
好在下坠了几层后,电梯自带的锁死装置被触发,停了下来。尽管抢修的人还没来,众人也都知道一些电梯发生故障后的求生常识,逐渐地安静下来。桑如提起的心也渐渐地放下,这才发觉他们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
她戳了戳周停棹的胸口,说:“你压到我了。”
“抱歉。”周停棹欲往后退一些,却被后面的人再度挤过来,更紧地贴在她身上。
桑如发出一声气音,气息就在他脖颈间拂过,可爱而性感,像是在……喘息。
“周停棹……”
她很少这么叫他的名字,遑论用这样娇软的语调。周停棹微微低下头,问:“嗯?”
桑如将脸埋进他颈间,用只有他能听见的音量说:“谢谢你。”角落里潜藏危险,昏暗中滋生妄念。
周停棹绷紧着他的弦,却听见桑如说:“如果能出去,我们见面吧。”
他们自然是安全脱困了。桑如临走前亲了他一下,说:“今天很愉快,下次再约。”
不是约会的约,周停棹明白过来,她把他当成了玩乐的对象。
周停棹逃似的离开了房间,回家喝了半夜的酒,可到最后还是觉得,只要靠近她就好了,无论以怎样的方式,无论以什么身份。
桑如同样失眠了,跟他面对面待着总让她觉得尴尬,只好故作洒脱地赶紧离开。圈子里灯红酒绿,他们如今这样的关系最常见不过。越过谈情,先论得到,头脑发热而展开这样的关系,只好在此时此刻,对爱闭口不谈。
彼时他们谁也不知道对方是怎样想的,更不知道,这段走上岔路的关系,会迎来新的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