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有个很霸气的名字,卷帘大将。
这是他与下界曾经共同修炼的道友吹嘘时所说的。
他本就是一凡人。
幼年时曾有幸见过仙人在天上飞过,自那以后,他就知道凡人的生活不再适合他。
如果鲤鱼不曾见过飞鸟,那就不会尝试去越过龙门。
但求仙之路是极其坎坷的,仙不可求,也不可遇。
他跑遍了十万大山,只为能再见仙缘。
幸运的是,最后一座山的时候,他遇到了。
师傅让他喊他真人,并无其余法号。
他开始只能遵从,后来三千功法修得圆满,好奇地问师傅为何没有法号。
师傅说:“法无定性,人皆蝼蚁。”
他不懂,人是蝼蚁,可他们已经得道成仙,御空而行,怎么会是蝼蚁?
直到他随着师傅上天祝寿。
那一天,曾经高山仰止的师傅,在各大仙门面前像极了幼时跑腿的小二。
他似乎懂了什么,又不太明白。
为何勤勤恳恳逆天而行,修得圆满,只为了在别人面前卑躬屈膝?
他为师傅感到耻辱,师傅回来后并不与他交谈,只是问他看懂了吗?
他摇头,之后他被玉帝看重,亲口封为卷帘大将。
卷帘,顾名思义,只是卷起通往凌霄宝殿的帘子。
很简单的一件事,只要在玉帝来的时候卷起来,在玉帝走后放下,就可以。
但他很迷茫,这不是自己幼年时向往的生活。
他开始觉得厌烦。
第一次将帘子不小心砸在玉帝头上,玉帝看了他一眼,只是让他小心点。
第二次将帘子不小心砸在玉帝头上,玉帝这次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之后恰逢蟠桃会召开,众仙云集,他虽然身份不高,但身为玉帝的身边人,还是受到很多神仙的讨好。
他膨胀了,看着前方那一众神佛菩萨慈眉善目,看着玉帝与众仙兴奋交谈,看着嫦娥仙子为了玉帝在众仙中舞动身姿。
他想起了师傅,他心里觉得无比厌恶。
他紧紧盯住玉帝,将手中的琉璃盏狠狠砸在地上。
啪——
声音很大,漫天神佛勾起嘴角看着他,端坐在首位的玉帝这次冷冷的看着他,随手挥舞道:“将卷帘大将贬入凡间!受飞剑穿心之痛!”
嫦娥只是看了他一眼,继续起舞,他的心凉了。
满身酒意瞬间消散,他哭着跪在大殿上求饶。
玉帝皱眉,吩咐人将他拖了下去。
此后他的生活犹如在十八层地狱!
流沙河底他被束缚在石柱上,凌厉的飞剑从他心头穿过,带出一坨坨血肉,有执行者在一旁帮他恢复身体。
等身体恢复如初,飞剑再次穿过,一遍又一遍。
在痛苦中,他心中的气越来越多。
他心中的不屈越来越多!
没有一个人来看他。
往日讨好他的神仙此刻不见一人。
那翩翩起舞的仙子也只是为了天庭舞动。
他的师傅也不曾到来。
他一个人享受飞剑穿心之痛,孤独地承受痛苦。
但他心中愤怒越来越多,他也只能愤怒。
直到某一天观世音菩萨来到身前,让他保唐僧取经,眼神睥睨。
似乎并不担心他不答应。
他心里冷笑点头。
唐僧第一世他直接吞了。
飞剑的痛提升了百倍!
唐僧第二世他细嚼慢咽。
飞剑的痛提升了千倍!
第三世,第四世...
来一个,他吞一个。
他的脖子上挂着头骨制成的项链,他每日摸着项链嘴里的笑声越来越高昂。
他觉得这样就可以向天庭表达自己的叛逆!
但他错了,错得很离谱。
菩萨又一次来了。
这一次祂不是一个人,手里拿着玉净瓶。
菩萨打开瓶口,让他看里面的东西。
当他看到瓶中的东西后,他的眼眶通红,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里面是他师父的元神!!!
正在拼命的痛苦嘶吼!!
没有一丝仙人的样子!
甚至没有一丝人的样子!
像极了未开化的野兽!!
遇到疼痛只能嘶吼!!!!
他红着眼死死的盯着菩萨,后者盖住瓶盖,眼神低垂,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蝼蚁。”
他如遭雷击,他想到了师傅曾经说的那句话。
“法无定性,人皆蝼蚁。”
是的,他是蝼蚁。
他是蝼蚁!!
他拼命地嘶吼!
观音嘴角嗤笑,蝼蚁做什么,人类都不会发笑。
唯有他们不自量力地想要抗争。
那股子无知的样子真是好笑。
观音走了,唐僧来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反抗。
他臣服了。
哦,他有了一个新名字,他叫沙悟净。
唐僧三徒弟。
师傅的目标是去西天取经。
大师兄的目标是保师傅去西天取经。
二师兄的目标是跟着师傅去西天取经。
而他的目标...他没有目标。
大师兄的本领很大,会七十二变,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
钢筋铁骨,谁也不服。
但每当师傅念咒,以大师兄的本事也满地打滚。
他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大师兄,不由地发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笑,就觉得这种画面很熟悉,像是他曾经做过的?
想到这,一股难言的悲伤笼罩着他,他的师傅早死了。
现在的只是一个秃驴,他看了眼装成人样的唐僧。
慈眉善目,但那瞳孔深处却有金蝉的倒影在闪烁。
师傅似乎看出他看出自己了,觉得他有点意思,但他转头了。
蝼蚁不能挡车,会死的。
大师兄挡了一下,后来他死了。
那天来了另一个猴子,名叫六耳猕猴,与大师兄争斗。
他们长得很像,很难辨认,师傅无奈之下,喊来佛祖。
佛祖却说你直接念咒即可,师傅念咒了。
两个大师兄都在打滚,但他看见了。
一个真的在打滚,一个打滚的同时嘴角勾起看着他,在笑。
他认出了,刚想举手,师傅开口了。
他指向那个疼的真的打滚的说:“这个”
“不是我徒弟。”
他能看到大师兄的身体抖了一下,竟硬生生地压制住疼痛,死死地盯着师傅。
似乎在问为什么。
师傅只是慈眉善目的对着大师兄笑。
大师兄被佛祖一掌拍死了。
然后那个很像大师兄的六耳猕猴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只是笑。
师傅也在笑。
佛祖也在笑。
他也在笑。
二师兄浑身肥肉颤抖了下,也跟着笑了起来。
大家都在笑,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