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宁飞鱼母亲的事。
鬼龙从一开始便猜出了个大概。
身中剧毒十一年,半身瘫痪,身上多处被仇家刺客所伤。
承受那等重伤,能挺十一年不死简直是个奇迹。
仙家尚且难活,何况是一个普通妇人。
九天前,宁飞鱼第一次跟他提出想要让他出山见他娘亲一面时。
他便明白他话里隐藏的意思。
徒儿想让他施展仙家手段救他娘亲。
这便是他拒绝出山的另一个原因。
化形仙果他有的是,想吃多少随便吃。
可是。
治标不治本。
宁飞鱼的娘亲吃再多仙果,也不过是继续承受痛苦煎熬下去。
鬼龙早就明白。
徒儿的娘亲能煎熬如此多年,全是因为儿子宁飞鱼。
十二年前,宁战野带来的那个青年不受家族待见。
连带着宁飞鱼的母亲也不受家族嫡系一脉待见。
一个不靠谱的爹,一个与儿子相守十一年的妇道女人。
一旦妇人承受不住病魔的折磨离世,襁褓中的宁飞鱼的下场绝不会好。
以当年开始凋零衰败的宁家,仇家的追杀,争夺的内讧,幼儿的下场必死无疑。
宁母能够支撑到现在,可以说全是因为儿子宁飞鱼。
她想要让儿子活下去。
“师尊!”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少年泪如雨下,跪地嘶吼:“可我只想让娘亲活着,多陪伴我一些年。”
“我还没让她享到清福,还没让她快乐过。”
“师尊,自徒儿降生,看到的只有她的痛苦和挣扎。”
“在平安洲,娘亲没吃过一次饱饭,有一口吃的都给了徒儿。”
“到了蛮荒镇,娘亲的疾病痛苦一天强过一天。”
“徒儿每天都能听到娘亲夜晚的痛苦嘶吼声。”
“您知道吗?娘亲为了怕徒儿担心,日夜将自己埋藏与被褥中。
夜晚痛苦嚎叫时都是用被褥捂住嘴。”
“那压抑的痛苦嘶吼声宛如野兽。”
“徒儿年少不懂,不懂到底是何种痛苦才能让一个人类发出那等声音。”
“师尊!求您,徒儿求求您了,求您赏赐一颗仙果吧。”
“我想让娘亲过上几天好的日子再走。”
鬼龙脸色复杂。
看着跪在地上不停磕头乞求的少年,心里五味俱全。
猪尾在山洞一卷。
黑色果核落入少年手心。
“拿去吧。”
“徒儿,你年少不懂,为师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你娘亲每多活一天,痛苦便强于一天。”
“是自私的继续让她陪伴你成长,还是让她承受非人折磨,全在你一念之间。”
“治病的仙果,为师有的是,你想吃到死都成。”
话落,鬼龙迈出猪蹄,走进山洞。
——
第二天,清晨。
风雪过后,初阳渐渐升起。
寒冷的气温下,鬼龙一早便趴在洞口等待着少年。
直到傍晚,日落西山,一道激动的呼哧声才从山脚下传来。
一个时辰后。
气喘吁吁的少年,跑到了半山腰。
扑通一声跪地。
用力磕了两个响头。
“谢谢师尊。”
“你娘亲恢复正常了?”
少年用力点头。
“师尊,您的仙丹真灵,娘亲服下半日便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话落,他递出一个古朴的木盒。
木盒很是陈旧,看起来很有年头。
“师尊,这是娘亲让我转交给您的,她让我跟您说一声谢谢。”
“她还让我告诉您,以后让我再也不要跟您提出山跟娘亲见面的事。”
鬼龙猩红色瞳孔一怔。
看着地上那木盒,愣在原地久久没动。
天色渐黑,少年说完便欢天喜地回家了。
直至月上梢头,鬼龙才凝重起身。
化形果入腹,白光弥漫山涧。
十几息后,鬼龙变成了人类。
修长的手指点向地上的木盒。
嗖的一声,木盒落在他手。
随着木盒打开,露出了里面三样东西。
那是一封信、五十文铜钱以及一把精致锋利长刀的图纸。
信里,什么都没说,没有提信主,没有提他,也没有提少年。
上面只介绍了一件事,还有几滴滴落在信纸上,已经干固了的血迹。
明朝进社。
年龄达到十八岁的男子会被家里长辈带去祖祠。
通是由父亲带领。
无父亲者娘亲或兄长代替。
进社对明朝男儿来说是人生最重要的大事。
男人进社,以掌刀鲜血滴进器皿,将血水与铁水容纳进器槽,炼制人生中第一柄铁器。
刀或匕首都可以。
只有佩戴此刀,少年才有资格被承认为青年。
允许其外出闯**,成家立业。
女人则是炼制金簪或是金帽。
穷人家的少女通常以七彩发绳替代,少年用木制长刀。
“师如生父,你还真是给了本尊一个沉重的盒子啊。”
鬼龙苦涩中合上信封,拿起里面的五十文铜钱和画纸。
显然,钢刀炼制不起,妇人这是让他帮少年打造一柄木刀。
看着图纸上那清秀长刀,以及下面的命名。
鬼龙轻轻念出。
“阎......冥!”
“和我徒的气质很配呢。”
珍重收到木盒,鬼龙猩红的瞳孔遥望山下,口中呢喃自语。
“五百多年了,是该出山去看一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