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褐发,头戴斗笠遮挡。
鬼龙缓步行走在小镇街上,于雨幕中望向周围的摊铺。
看着周围闭门冷清的铺子,他依稀间还记得几年前第一次来这里时那热闹的场景...
一炷香时间后。
老旧的嘎吱声下,地沟巷深处的老宅木门被缓缓推开。
看着眼前熟悉的摆设,品着物是人非的韵味。
暗叹中,鬼龙步入宁飞鱼娘亲的房间。
砖头搭建的火炕上,被褥整齐叠放,菱角间没有一丝一毫褶皱。
即便女人死去数年,上面依稀留存着淡淡皂香。
可见他的徒儿宁飞鱼,隔三岔五便会清洗一次。
房间内的唯一桌台上,放着三盘贡果,一座普通香炉。
香灰散落炉间,旁边立着一个破旧的梳妆铜镜。
看着那唯独少了灵牌的痕迹,鬼龙怅然若失,转身走向徒儿的房间。
卧房炕稍上,整齐放着一个漆红褐色木箱。
鬼龙伸手打开木箱,里面整齐放着十几双棉衣、棉鞋。
熟悉的新年刺绣刻印在上,另一面还刻画着少年的年龄。
‘新年礼物?!’
鬼龙仅看一眼便看出,眼前大小不一的棉鞋和新衣都是那女人死前一针一线留下。
抚摸着上面立整好看的针线活刺绣,轻轻合上木漆箱子。
——
一更天。
月上梢头。
少年盘膝坐在慌镇村尾。
猩红的瞳孔扫过荒芜一人的街道。
整座小镇充满了死寂。
周围只有秋风扫落叶的呼啸声,夜晚的猫头鹰咕咕鸣叫,以及乌鸦嘎嘎的嘶哑声。
萧瑟的秋风下。
血腥味弥漫半座小镇。
遥望风吹的方向,鬼龙的目光仿佛穿过大街小巷,看到了当铺前木架上随风飘**的血淋死尸。
二十几具鲜血淋漓的死尸旁,挂着几十条长短不一的筋脉。
半日风吹,早已风干。
木架下的石碾下,一堆又一堆散发腥臭的肠子堆落在野狗群附近。
乌鸦和野狗在空无一人的深夜,忙的不亦乐乎。
堆积成群的黑色苍蝇嗡嗡直响,每当落下抢食,便被野狗撵走。
看着那变成血色的石碾,鬼龙的思绪不由回到七年前。
他依稀记得,当年便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那个叫做李香的少女来往卖着煎饼。
赌徒们吃着热乎的煎饼,往来当铺于街头。
傍晚离去时,那少女冲出老宅,急切追寻他,讲述宁家往事。
也是在那时,他得知了少年为了学会药铺熬药曾跪求于人,七天七夜。
“唉~”
“多好的一个女孩啊~”
鬼龙仰天长叹。
青色长发于空中飞舞,青衫动**间,他站起了身子。
蕴着淡漠的目光,向着血腥味吹来的方向,缓步走去。
阎王要你三更死,无人敢留到五更。
月下三更,长生典当...寸草不生。
不为徒儿。
不为小镇。
只为那善良少女与他辞去前微笑的恭敬拜别。
——
三更天。
与荒凉的镇外不同。
即便公鸡鸣叫,锣鼓敲响,当铺后院的阁楼内依旧灯火通明。
整个大院,热闹至极。
掌柜陈长久,七房妾室,管家尤河,刑堂武头头目,凡上得台面的人坐满了三桌。
中间的花园中,舞女卖力起舞,仆人戏耍花活。
“那个狗屁陆明浩王爷一死,陈家当铺定会长存。”
“为庆祝长生库永远姓陈,干杯。”
陈长久端起酒杯,面色红润高喝。
七房妻妾、一众当铺高层纷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只是,相比较开怀大笑的陈长久,她们却是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立在娘亲身边的童谣们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冬天即将来临,秋夜的风极其清凉。
童男童女们的手早已被冻得青紫。
但她们却不敢说一句回去休息的话。
长生库,无人敢忤逆陈长久。
管家尤河连忙拿起酒壶,恭敬起身满酒:“当家的,事情已全部办妥,现在只等明都噩耗。”
“哈哈——”
“好,干得好。”
陈长久举杯一饮而尽。
接连喝下三杯,他才不紧不慢拿起纯玉打造的筷子。
随手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
细嚼慢咽品尝数息才微微点头:“菜肴清淡可口,香中有滑,厨艺见长,赏。”
“是,掌柜的。”
下人连忙跑向厨房。
陈长久吃完一口便挥下袖子。
尤河恭敬上前将鱼肉端向第二桌当首之人。
那是一个美妇,陈长久的妻子。
她长相娇娥,身材婀娜。
美妇拿起筷子,轻轻品尝,之后递给儿女。
子女接过又各自吃下一筷。
他们每人只能吃一口,即便再想吃也不能超过父亲的筷子。
尤河在他们放下筷子,将盘子再递到二房妾室。
如此七次后,鱼肉已经只剩下不到半盘。
这时,负责家畜的丫鬟们连忙上前接过菜肴,将剩下的鱼肉倒进泔水桶,拎到家畜院。
在长生库当铺,下人们无论什么级别,没有资格吃主人剩下的菜肴。
即便是残羹剩饭也不行。
他们每天吃的只有最后剩下的清汤寡水,喂猪用的粗粮玉米面所蒸的窝窝头。
“嗯?”
品尝第二道菜肴的陈长久突然皱眉。
“这道菜是谁做的?宵夜做的煲鸡太过油腻,来人,打。”
“是。”
两个下人立刻拿着棍子冲向厨房。
不过片刻,后院便传来惨叫求饶声。
在蛮荒镇最富有的当铺里。
无论是饮茶、正餐、宵夜或是下午糕点,做好了便是纹银赏钱,做的不好便是十丈棍。
一日五餐俱是如此。
就在陈长久的筷子落在第三个碗里时,美妇旁边站着的孩童突然开口。
“父亲,此事孩儿认为你做的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