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五夜诡故事

第一百七十一夜、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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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夫下车看了眼油箱盖,又检查了一下底盘,没发现漏油的迹象。他不禁起了疑,若真像阿姨说的昨晚自己出来跑活却完全不记得的话,也实在在太令人难以置信了;转念又一合计:一格油至少能跑百八十公里,里程表上增加的数字差不多刚好和消失的油量对得上。然而天天开车谁也不会拿个小本抄下来,都是大概齐,难免记差;可车只有他一个驾驶员,就算记错了也不会错这么多,会不会是仪表出了问题呢?

思来想去,姨夫觉得第三种推测的可能性更高。类似的小毛病送到修理厂也很难检查,听发动机的轰鸣不像有大故障,还是先开一开再观察观察吧。

于此同时,阿姨拿起了姨夫走时扔在桌子上的前一天收入仔细点数,一边点一边暗暗念道:昨天打车的这么多吗?不年不节的,怎么比平时多出好几十块呢……

一周过后,姨夫的母亲做完了手术。医生建议老人再用点进口药,促进恢复还能减少后遗症的概率。但这种药的价格很贵,姨夫咬咬牙还是买了。

替母亲续上了一大笔住院押金的当天,也是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姨夫突然再次起床说睡不着想出去拉会活。阿姨咬了一下嘴唇,很痛,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于是赶紧拦着他不让走。没想到平时嘻嘻哈哈的姨夫居然前所未有的发起了脾气:“我不多开点车我妈的药钱从哪来?怎么给姑娘买钢琴请老师?咱家喝西北风呀?起开!再拦着我削死你!”

阿姨顿时被吓蒙了。在她眼中姨夫是位绝世好男人,从没用这么凶的态度参她讲过话。难道最近的生活压力使他性情大变了?惴惴不安的等到下半夜两点多,姨夫终于回来了。他话也没说脱掉衣服倒头便睡,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五点钟起准时床。

阿姨被他莫名奇妙的凶了一顿,心里多少打怵,战战兢兢的问:“你……不困啊?”

姨夫心情看起来不错,一边喝着馄饨汤一边回答:“你还不知道我呀,睡眠质量高,沾枕头就着。你信不,我睡一个点顶你睡仨点……”他看出阿姨的异样,连忙关心道:“你咋瞅着没精神头呢?感冒啦?还是没睡好?”

阿姨下意识摇摇头,紧接着的点点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姨夫以为阿姨怕自己担心,于是大大咧咧的转开了话头:“跟你说啊,我今天早上做了个老有意思的梦了。梦见不知道咋整地我会武术了,老厉害了,上天跃地的。我着急呀,这一身功夫咋就没个人跟我比划比划呢。正闹心呢,正好来个小子上我车,拿把刀想抢我,让我啪啪两下点穴就给他定那了。然后把他拉派出所去了,警察发我个大红花。你说这梦有意思没?”

本来是个挺有趣的梦,可阿姨听到“抢车”两个字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了。姨夫是开大班车的,每天收车不算晚,所以不太担心他碰到歹徒。可如果后半夜出去就没有那么安全了,夜班出租司机的家属很少有不提心吊胆的。考虑再三,阿姨鼓起勇气冒着姨夫发飚的风险打算把昨晚的事情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姨夫并没给她这个机会,抹了把嘴站起身说:“我不吃了。差点忘了,昨天有个乘客跟我约好六点准时接他去飞机场,让我出门就打表,全算他的。我走了,你白天没事眯一会啊。”

丈夫谈笑风声,简直与昨夜判若两人。阿姨迷茫了,她实在分不清记忆中的片断是梦是真。而坐在车里的姨父再次惊奇的发现车里又少了一格油,他终于意识到事有蹊跷了。

晚上,姨父躺在**故作轻松的对阿姨说:“车好像出毛病了,油少了,公里数也不对。上个礼拜就出过一回这样的情况,我都怀疑谁偷着开一圈又给我送回来了。”

阿姨正琢磨如何开口劝姨夫别再睡一半觉出车去了,听他提起这个话题,小心翼翼的问:“你半夜干啥了一点也想不起吗?”

姨父看阿姨面色凝重,印证了自己的怀疑:“我真放着觉不睡出去拉活了?我怎么一点印相也没有啊?”

见姨夫不像会突然暴怒的样子,阿姨索性把两次的经过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姨夫听得直嘬牙花子:“不能吧?那我不成梦游了?”

阿姨使劲点头:“备不住!我以前在报纸上看过,有人梦游半夜起床洗衣服,有的绕世界乱跑,还有杀人的呢。”

看着阿姨焦虑的样子,姨夫想缓和一下气氛:“嘿嘿,我挺好,不惹事就知道挣钱。你看看你老头多顾家吧?”

阿姨忧心忡忡:“没跟你闹着玩!梦游好像是经神上的病,咱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姨夫并不反对阿姨的建议,但母亲还没有彻底康复,实在不想再增加一份额外开销:“最近这两天事太多,白天还得抽空上我妈那看一眼。等她出院的吧,我没事。”

结婚这么多年,阿姨深深的了解,姨夫这人虽然性格随和但骨子里挺有主意的,劝了几句也就暂时妥协了。不成想又是午夜十二点钟,姨夫再次起床出门发动了停在楼下的普桑,像头倔驴似的任凭阿姨如何哀求都没有改变主意。

因为怕吵醒孩子,阿姨没敢往外追。她独自坐在房间里打定主意,等天亮无论如何也得给姨夫拖去医院。

就在阿姨盘算着该领姨父去哪家医院的同时,许文彬的父母正在家中沉沉的睡着。突然,许父好像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以为家里进了小偷,警觉的按亮床头灯。可屋子中并没有外人,反倒是许文彬的单人**空空如也。

许父一激灵从**蹦了下来,迈开大步朝门口奔了过去。

门,果然敞开着。门框外面漆黑的走廊里,许文彬面向楼梯静静的站着,好像楼梯上有人在和他说话。

许父一把拽住许文彬的胳膊:“你干什么呢?”

许文彬老老实实的回答:“我姨夫来了,他让我以后多照顾照顾我表妹。”

许父一时没转过弯:“你姨夫,在哪呢?”

许文彬朝楼下一指:“刚走。”

楼道里安静得仿佛一汪死水,许父唯一能想出的可能就是:“你是不是睡魇着了?赶紧回去睡觉!”

姨夫那天半夜到底去没去过许文彬家无人说得清楚,可阿姨一直等到日上三杆也没有等到姨夫回家。阿姨慌了,给姨夫打了无数个传呼,最后打到传呼台的客服都安慰她:“您不要着急,我每隔十分钟就替您呼叫一次,请耐心等待机主回电。”

太阳从东方落到西方,姨夫依然没有一点消息。阿姨通过各种手段联系到几个与姨夫相熟的的哥,他们用无线电手台发动更多人一齐搜寻,还是音信皆无。担惊受怕的折腾了一宿,警察终于在市郊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上发现了一台被人遗弃的出租车。司机动脉被利器割断,鲜血喷溅的到处都是。死者,正是许文彬的姨夫!

九十年代的出租车司机算得上高危职业,或者抢钱或者劫车,专门针对夜班出租作案的犯罪分子层出不穷。姨夫后半夜在街上拉活,不幸碰到了歹徒,惨遭毒手英年早逝。

家人如何悲痛欲绝,公安机关怎样破案并不是这个故事的中心。我要讲的,是姨夫的后事料理完发生在许文彬身上的故事。

那是一个下着毛毛细雨的午夜,阿姨家里突然响起敲门声。姨夫走后,阿姨的神精一直很衰弱,整宿整宿掉眼泪睡不着,听见门响她一下子蹦了起来跑到门口。

谁会这么晚来打扰一对孤儿寡母呢?坏人?还是……孩子她爸出车回来了?阿姨心里想着,手放在了锁上却迟迟没有旋转。

访客很有耐心,三次一组有节奏的敲击着门板。阿姨深吸一口气,轻轻的问了一句:“谁?”

门外传来许文彬的嗓音:“我。”

阿姨以为自己听差了:“小彬?”

许文彬极力的证明着自己的身份:“就是我,许文彬。姨,我妈卖了点好吃让我给妹妹送过来。东西放放门口,我先回去了。拜拜!”然后留下了一连串下楼的脚步。

许文彬家离阿姨家不远,平时他经常自己溜溜达达过来玩。可什么好吃的非得三更半夜送过来啊?让他一个人出门,他的父母放得下心吗?有了这些顾虑,阿姨没敢开门,也没敢和把表妹叫醒跟她说。第二天早晨钢琴老师来上课的时候,发现家门口摆着一只盒子,里面是表妹最喜欢的巧克力。阿姨愣住了,马上拎着巧克力来到许文彬家。

许文彬的父母班都没上,正严厉的训斥他呢:“说,我给你小妹买的巧克力怎么没了?”

许文彬站得笔管条直:“我不知道啊?”

许父也不纠结,换了个问题:“那你昨天半夜跑哪去了?”

许文彬比刚才更委屈:“我在家睡觉,哪也没去啊?”

许父都要气炸了:“眼看着你出去又眼看着你回来的,撒谎你都不编个好理由?行,昨天晚上你回来的时候说你太困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让你睡。睡一宿觉你就在这装糊涂是吧?说,是不是在外面认识什么不三不四的盲流,大半夜的找他们玩去了?还把巧克力偷走给他们分了?”

许文彬几乎崩溃:“真没有……我就是睡觉来的,你说的是啥我都听不懂……”

许父亮出了杀手锏:“我非得像李叶他爷揍他那样揍你,你才能说实话是不?”

眼瞅文斗马上变武斗,阿姨赶紧把许父拦了下来,亮出手里的东西:“姐夫,你先别打孩子。这巧克力是不是你们说的那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