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五夜诡故事

第一百八十四夜、小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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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这间教室我其实并不陌生,它正是我们三年级时生活学习了一整年的地方。就是在这里,我们捉鬼敢死队正式成立,并执行了第一次任务。

而此刻出现在我面前的,竟然是我们的首杀对象——自称周中琪的那只鬼。

鬼的样子没怎么变,还是三年前那样文质彬彬,脸上依然挂着令人心碎的憔悴。他看见我愣了一下,站了起来:“怎么又是你啊?”紧接着歉意的笑笑,“是不是又吓着你了。”

我只是吃惊,没怎么害怕,倒是冯秦秦无意识的从后面拽住了我的胳膊。我稳了稳心神,拔高胸脯问:“你又回来干什么?”

鬼诚实的回答:“今天是周中琪十四岁的生日。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他说他想在学校过生日……”

我立即接口道:“那个富丽华的蛋糕就是你放到走廊里的了?蜡烛也是你点的?”

鬼没有否认:“我想要是放在教室里可能得开学才有人看见,那就浪费了。所以特意放在了走廊上,想替周中琪请护校的同学们吃。没想到又是你,看来周中琪很喜欢你们啊。”

冯秦秦终于弱弱的问了一句:“周中琪?是不是那个……”

鬼似乎很忌讳这个话题:“你们放心,我不会干坏事的。我在这里待一会就走了。”说着,又指了指掉在地上的门锁说,“这个我也会修好的。”

若是被他三言两语便打发走,我肯定会感到很没面子:“可是今天……是我护校啊。”

鬼竟然被我说蒙了:“你是……在赶我走吗?”

我承认我的确有这层用意,却又不好意思直说,只能唯唯诺诺吭哧瘪肚:“也不是,就是看到你了不告诉老师,我怕老师会……”

鬼思索片刻,点点头对着散落一地的零件说:“我把这个修好就走。”说完,重新蹲下,摆弄起门来。

我和冯秦秦默默的看着,谁也没知声,也没离开——其实我们是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了。

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你们两个在那干什么呢?”说话的人显然也看见了鬼,紧接着追问,“你是谁呀?干什么的?”

我和冯秦秦吓了一跳,顺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原来是大队辅导员黄老师从顶楼图书室下来了。他大步流星朝我们走了过来,鬼也抬起了脑袋与他结结实实对了个眼。黄老师试探着问:“你是……周中琪的父亲吧?你有什么事吗?”

鬼面对黄老师立刻显得有些局促不安:“黄老师,我没啥事。从南方回来过年,就是……就是想过来看看。”

黄老师看了眼被破坏的门锁,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点点头:“哦,下回提前跟我说一声就行。”

鬼的眼神充满了感激:“谢谢您。”

黄老师挥挥手指着鬼手里的零件说:“你放那吧,别管了。回头我找总务处说说让他们修。”又对我和冯秦秦说,“走,一块下去吧”

鬼的脸色隐约红了,点点头再次吐出一句谢谢。

四个人来到一楼大厅,一股浓重的火药味扑鼻而来。

沈丽诚惶诚恐的站在桌子旁边;姚丹丹则把椅子退得远远的,翘着二郎腿摆弄着手里的一叠扑克牌,嘴角挂着不屑的冷笑;陆二姐却十分不耐烦,皱着鼻子斜楞李叶。

李叶捧着生日蛋糕,正面红耳赤的与肖宁针锋相对:“你不吃就不吃,凭啥要把它扔了?”

肖宁当仁不让,她一手插着腰另一只手像领导讲话一样在空中上下翻飞:“捡来的东西不能吃!你是不是傻?”

李叶随口怼了回去:“你才傻呢!这不是捡的,这是有人故意放到二楼走廊的,就是给人吃的!”

肖宁的眼珠轻蔑的向上飘着,露出大片眼白:“你是不是小时侯没人管?野地里长大的,捡什么吃什么?”

李叶瞬间被这句刻薄的话激怒了:“你妈逼你再说一遍?”

肖宁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仅凭着班长的尊严支撑着才没有完全拉胯。虽然我们学校很少有男生打女生的情况发生,但李叶连最难听的脏话都毫不犹豫的骂了出来,足以证明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失去了理智,谁也不敢保证他不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

陆二姐八成觉得李叶有些过分了,侧身挡住了肖宁半边身子:“行了行了,你有完没完?”

李叶眼睛都是红的,继续咄咄逼人的针对肖宁:“你妈逼你敢再说一遍?”

这明显是拿陆二姐当空气,陆二姐啪的一拍桌子,嗓门尖的能震碎玻璃杯:“谁你都敢骂?有没有教养?你是不是没妈教啊?”

话音未落,我心尖狠狠一抽。从我认识李叶那天起,就知道他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离了婚,谁也不在身边,他只能跟爷爷奶奶一块生活。现在陆二姐如此贬损他,无疑触碰到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禁忌。

果不其然,李叶全然不顾什么长幼尊卑,迎着陆二姐顶了上去:“操你妈,你再说一遍!”

陆二姐大惊失色,打死她也没想到这个乳臭未干的小逼崽子竟然敢对自己如此大不敬。她毕竟是个成年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像肖宁一样对发火的李叶打怵。她一把打掉了李叶手中的蛋糕:“说你咋地?你个有爹生没妈管的完蛋玩意,你多啥了,还不能说啦?”

蛋糕落地,摔的四分五裂。李叶呜嗷一声怪叫,朝陆二姐猛扑过去。陆二姐终于感到害怕了,嘴里不停的喊着“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边退边伸出双手在胸前乱挠。

黄老师不愧是个棒小伙子,箭一般欺身上前将李叶揽在怀里:“行了行了,差不多就行了啊!”

李叶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两脚蹬空像踩单车一般使起了佛山无影脚。陆二姐借这个工夫一溜烟跑上楼梯,嘴里却不闲着:“你也算个学生?你等着,我找你们陆老师去,让她好好收拾收拾你!”

李叶动的太凶,黄老师也有些坚持不住了。他不得不将李叶放回到地面,又对我和许文彬说:“你俩赶紧把他整走,别回来了啊!”

我和许文彬这才回过神来,一人架住李叶一只胳膊。李叶哪里肯就此罢休,依然连踢带骂,拳头一轮结结实实误伤到我腮帮子上。我疼得撒开了手,头脑却清醒了许多,返回身来趴在李叶耳边轻声说:“你先别闹了,咱们晚点再来收拾她!”

也不知道李叶听不听得进去,不过他挣扎的程度却弱了挺多,终于被我们连拖带拽的拉到大门口。没想到陆二姐听到了我的话,转身从楼梯上下来了,指着我们破口大骂:“你们还牛逼了是不?还晚点来收拾我。不用晚,你们现在就来,我看看你们还咋能耐。”

我觉得我比陆二姐要知道好歹,没有跟她逞口舌之快,而且腾出一只手给门拉开了一条缝想走为上。陆二姐作势要追,估计她也是有点急了,一个没留神踩到了生日蛋糕摔了个老太太钻被窝。

一直没知声的鬼突然冲上前去,蹲在地上心痛的捧起已经不成型的奶油。陆二姐摔的不重,一骨碌爬起来狠狠用力推了鬼一把,然后疯狂的跺着已然惨不忍睹的蛋糕。鬼猝不及防,太阳穴狠狠磕在桌子角上,旋即倒地不动了。

面对着几乎陷入疯狂模式的陆二姐,教学楼大厅里的所有人都吓傻了,一个个乜呆呆不动,既没有谁去拉犯魔怔病的陆二姐,也没谁去关心一下鬼伤势如何,更没人注意到一只黄白相间的小野猫偷偷顺着被我拽开的门缝溜了进来。

小野猫无声无息的蹦到了布满麻将牌的桌子上转了一圈,喵喵两声叫唤,纵身一跃居然直接蹿到大厅上方悬挂的一盏玻璃吊灯上。

说老实话,我从没见过猫可以平地拔起如此高度。教学楼的举架本来就不是普通民宅可以比的,即使加上桌子,凭小猫的身长怎么也得蹦起三米多。然而人家就是做到了,两只前爪搭住玻璃珠串轻轻一悠吊灯便像秋千一般**了起来。耳轮中只听哗啦一声,吊灯掉落,连杆带穗一点没浪费的砸到陆二姐后脑勺上。陆二姐吭都没吭,一张大脸直接拍进地上那摊蛋糕里没动静了。

那天,我和许文彬没管陆二姐的死活,强行给李叶拽出了校门。他们是如何抢救陆二姐的我们不得而知,反正李叶余怒未消,口口声声的诅咒陆二姐就是遭到了老天爷报应。而我,则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只黄白相间的小野猫在拽下吊灯之后并没有逃走,而是若无其事的踱到鬼的身边,伸出舌头轻轻舔着鬼的脸。

鬼被舔醒了,他看了一眼小野猫,只狐疑了不到一秒钟便如同着了魔,伸手将猫搂在怀里嚎啕大哭。小野猫则乖的仿佛一只毛绒玩具,任凭鬼把鼻涕眼泪一把一把蹭在它身上也一动不动。

和许文彬将李叶送到家,我们俩也各自回去了。回想刚才得罪陆二姐的一幕,我不禁忧心忡忡——开学以后陆老师不一定会给我们什么颜色看呢。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低头往回走,马上要到家门口的时候,突然看到了一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信封安静的躺在地上。

我想都没想,顺手捡了起来,却万万没料到,就是因为一时手欠,硬是没过好这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