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五夜诡故事

第六十五夜、因果

字体:16+-

老关太太最多比我姥儿大个十几岁,但人家是属骆驼的——辈儿大。我姥儿一嘬牙花子,让一个老太太管另一个老太太叫太奶,这也实在张不开嘴呀。

我和我小姨跟着我姥儿来到院子当中,看她硬着头皮在老关太太身边坐下,尴尬的笑了笑不知该如何开口。

老关太太似乎可以洞察到我姥儿内心深处的纠结,她微微一笑,说:“咱们俩岁数都不小了,就论老姐妹吧。我看你挺面善的,你是圆圆家什么亲戚呀?”

我姥儿回答:“我是圆圆妈的大姐。”

老关太太稍微有些吃惊:“亲大姐呀?”

我姥解释道:“圆圆她妈是我老妹妹,比我大姑娘才大一岁。”又一指我,“这就是我大姑娘家的外孙子,比圆圆还大一岁呢。”

老关太太点点头:“我倒是听圆圆她妈念叨过……”话锋一转,看着我小姨,“圆圆也一点儿都不随她妈,她妈多稳当啊。现在这些小丫头片子可了不得,那小嘴儿一个比一个能叭叭。圆圆,你刚才在屋里瞎白话啥呢?”

我小姨被她说的有些紧张:“我……没说啥。”

老关太太乐了:“一说你就执拗,那些事都是我告诉大家伙儿的。我既然能说出来就不怕大家伙儿传,白话就白话了,还有啥不敢承认的?”

小姨被噎的没词儿了,我姥儿赶紧给她打圆场:“圆圆这孩子以后肯定不白给,小嘴儿说什么事都有理有条的,像她们老关家人。”

老关太太附和道:“也真是,我也嫁到他们老关家一辈子了,他家人有一个算一个就是嘴上能耐。圆圆啊,你刚才说没说到为啥大家伙儿都不往水井那边儿去呀?”

小姨摇摇头:“没有呢,我刚讲到狐狸死了,老太太也跳井了。”

老关太太听罢没置可否,而是问我姥儿:“你信不信这人能转世投胎又有因果报应啊?”

我姥儿从小也是在农村长的大的,神鬼妖邪狐黄白柳的传说以前没少听,不一定信的多么刻骨铭心,但也绝对不会否认:“哎呦,转世投胎我没见过,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理儿肯定错不了。要不然世道都乱了,谁还愿意当好人呢?”

老关太太对我姥儿的回答非常满意:“你也知道我身上带着仙儿呢吧。不瞒你说,我身上的这位仙儿就是当年舍身拔毛的狐仙,它老人家的名讳我不能告诉你。这么跟你说吧,那位狐仙并没有死,它其实是渡了一劫脱了凡胎肉身,道行有所小成了。做毛笔那小子和他老娘下辈子还是娘俩。小子没尽到孝道,反倒害老娘投了井,娘俩缘分没完,这辈子小子死在井边把命还给老娘,这点儿因果才算扯清。这小子的魂在井边等着老娘寿终正寝,再一块儿上阎王爷那算账去,算得明明白白谁都不欠谁了,好清清楚楚的投胎。当年狐仙说用自己的皮毛养活老太太,结果没养活成,这辈子皮毛没了,就用道行接着养着,老妹妹你看,我这不出马了吗?”

我和我姥儿听得面面相觑,小姨可能听过很多遍了,有些心不在焉。老关太太说:“现在的年轻人都不信,说我这叫什么……封建迷信。二喜刚死的时候我让他们重新在院子里打口井,都没人听我的,要不是圆圆她妈通情达理,这口新井也打不起来。”说着,长叹了一声,“就是二喜还没合计明白他到底为啥死的呢,天天在那口井边转悠,老有人去那打水折腾他他也得不了清净啊。现在好了,没人往那边儿去让他自己个儿慢慢儿琢磨去吧。好在我还有几年阳寿,也够他反省的了。”

这几句话说完,我下意识的看了看那口荒废的水井,浑身起了一层冷痱子。

我姥儿颇有感叹:“人啊,还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好啊。”

老关太太表示赞同,又指了指我:“这孩子挺好的,一看就不讨人嫌。”

我姥儿半开玩笑的接着说:“那老姐姐受累给看看,我这外孙子以后能不能成材料啊。”

老关太太却拒绝了:“谁生下来都是材料,将来不管干啥都是在尽自己的本分。命啊,越算越薄。要是以后有啥难心事儿解不开了,赶上老婆子我还没死的话再过来找我吧。”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二喜一死,我大儿子全家三口人就搬回来住了。现在他正琢磨着干一个给人起名儿的买卖,等这孩子成人了再来找我,我让我大儿子给他改个好名。”

我在一旁好奇的问:“改个好名就能挣大钱做大事吗?”

老关太太看了我一眼,模棱两可的说:“名字起的好,别人叫着舒坦你自己听着也得劲儿啊。”

可能是故事听的太入迷了,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在那口废弃的水井边烦躁的着来回踱步,嘴里还念念叨叨:“为啥呀?这到底是因为啥呀?我咋合计不明白呢……”

又在老姨姥儿家住了两天,我们启程去往此行的第二个目的地——大舅姥爷家。

坐了好几个小时的火车,终于抵达了这座以汽车产业著称的省会城市。

还没等走下火车,就有至少五六个中年男女冲我姥儿大喊:“大姑,大姑,我们在这儿呢!”

我姥儿小吃一惊:“你们咋还都来接我啦?”

为首一个威猛的汉子一把结果我姥儿手中的行李,憨憨的说:“你老也不来,咱们都想死你了。让谁留家做饭谁也不干,这不就全体出动了嘛!”

我姥儿看见他们特别高兴,赶紧让我挨个儿叫人。我舅舅舅妈姨妈姨夫的叫了一圈儿,信息量太大,叫的我眼花缭乱,再加上又有些紧张,根本没记住谁是谁。这时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从他们背后钻了出来,一人亲热的喊了我一声:“大光哥!”

虽然不知道他俩是谁家孩子,但我心里那个爽啊。在老舅姥爷那,也不知道怎么论的,是个人就算我长辈,弄得我一天像个三孙子似的瞅谁都低眉顺眼,就连比我小的丫头片子都能指着我四处跟人介绍:这是我大外甥,让我的自信心受到了莫大的打击。这回可算碰到平辈人了,终于找回了一丝心理平衡。

不过,舒坦归舒坦,生人面前我一贯表现的比较腼腆,礼貌的看着每个人有些扭捏的不多一句嘴。

小女孩见我这么秀眯,拉着那个大汉的手悄悄问:“爸爸,大光哥怎么这么老实啊?”

汉子耐心的回答:“你大光哥还不熟,等跟你们混熟了就好啦!”

女孩儿不放弃的追问:“那大光哥啥时候能跟我们混熟哇?”

汉子笑笑,把她向前推了推:“你们热情一点儿,多跟大光哥哥说话,他很快就熟了!”

说话的汉子是我大舅姥爷的大儿子,我得叫大舅,女孩叫丹丹,是他女儿。另一个小男孩儿的名字叫洋洋,是丹丹的表弟。

我们家亲戚太多,实在说不过来,我就暂时介绍这几位跟故事有关的人吧。

一行人说了几句热乎话,便出了火车站坐公交车往大舅姥爷家去。一路上,我对这个城市的人印象非常之好,因为几乎所有坐公交车的人都有给老人和孩子让座的习惯。

公交车走了很远,逛当的我直晕车,丹丹和洋洋真有个主人的样子,又是给我喝水又是帮我擦汗,弄得我温暖的不得了,刚才的那份生疏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大舅姥爷和大舅姥儿儿女都不在身边,老两口住着一套宽敞的三居室。虽然也算市区里,但紧挨着郊区。楼房的另一边是一片无垠的菜地。

放下那些久别重逢的亲近劲儿不多提,全家人吃过晚饭热热闹闹打了一会儿麻将,舅舅姨妈们就都各自回家了。但他们特意让洋洋和丹丹留了下来,说怕我一个人在这里没意思,三个孩子可以一块儿玩,还让我这个当哥哥的提前教教他们来年的新功课。

转过天去,洋洋和丹丹上午写自己的暑假作业,由于我的作业已经在来之前都解决了,所以看着他们两个奋笔疾书我特别的爽。写完作业吃过午饭,洋洋不知道从哪抱出一只足球要跟我一块儿下楼去踢。

丹丹看见问了一嘴:“你们上哪去踢呀?”

洋洋把球传到我脚底下,说:“大花谷啊!”

丹丹马上来了兴致:“我也去,我也去。”说完就拽着我姥儿:“姑奶,大花谷可好了,你也一块儿去呗。”

我姥儿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意境,点头答应下来。丹丹又颇有经验的带了两块塑料布,一老三小浩浩****出门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个所谓的大花谷并不是公园,而是菜地边上的一片足有好几亩面积的大野地,西南两面是成片的菜地,东门就是我大舅姥爷家的楼,而北面接壤着一片茂密的小树林。

大花谷地势平坦,里面长满了野花野草,眼前一望无际,背后的树林中不时吹来徐徐的凉风,又很少有人烟往来。这个地方简直太惬意了,能在这里的草丛中坐一下午比去什么旅游景点都强。

丹丹又在路上的小卖店里买了一些汽水零食,铺开塑料布和我姥儿坐在一起唠嗑儿。我和洋洋更不用提了,像两条疯狗似的撒着欢的追球跑,这种软软的地面摔倒了都不疼。

跑了半天跑累了,回到塑料布上找丹丹要汽水喝。就在我端起瓶子刚要往嘴里倒的时候,突然看见树林处站着一个男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我。

他的喉结不住的上下**,干裂爆皮的嘴唇缓缓的张合翕闭,看口形,我能隐约的感觉到他在不停的念叨这一个字——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