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五夜诡故事

第八十七夜、炖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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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妈妈再次回到家里的时候,肚子已经腆得老高。谁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熬过来的,还保住了未出世的孩子。黄爸爸没有跟妻子划清界限以图自保,所以受到了牵连。然后,一家三口半人被迫下放到东北的一片农场。

或许那个年代造就了无数无辜的“罪人”,但黄妈妈的所做所为绝对不算冤假错案。而且他们的状况也很幸运,毕竟,家还在,人也在。面对如此境遇,黄爸爸完全有权力心存不甘,可他却选择死心塌地的安于现状——他甚至连一句苛责的话都没有,甚至有些满足的沉浸在劳动、学习、写思想汇报的枯燥生活当中。

不过黄妈妈变了,她经常用恶毒的眼睛瞪着周围的人,喃喃自语道:“你们都是鬼……”

来到东北的第二个月,黄妈妈又生下一个男孩。这个男孩很健康,从来不闹病,可就是爱哭,整天整宿的哭,卯上一股劲谁也哄不好。

孩子满三个月后的一天,队长将黄爸爸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的问:“老黄,你还想不想翻身了?”

黄爸爸非常诧异:“怎么了?”

队长点上根烟:“你还好意思问咋地了?你能不管管你家那老娘们儿,成天在外头胡说八道的瞎扯啥呀?”

黄爸爸心中一沉:“她……她都说什么了?”

队长深深嘬了口烟嘴,吐出一片白雾:“说啥了……呵呵,老黄,你的材料我看过好几遍。你家是因为啥到咱们这疙瘩来的你心里不比我有数啊?我这也是为你好,回去好好归拢归拢那败家娘们,我听见了能找你唠,碰上那别有用心的你好得了啊?”

聪明人一点就透,黄爸爸冲队长深深鞠了一躬,出去了。

当天晚上,一向安静的黄家屋里传出了叫骂声。黄爸爸高喊道:“挺好的一个家已经让你折腾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想怎么着?”

黄妈妈声音一点不比他低:“怎么着?我要行善!我要渡人!我这都是为了这个家好!”

黄爸爸简直觉得无法理喻:“你那个什么狗屁护法都不知道死哪去了?你还渡什么人?那就是个骗子!”

黄妈妈据理力争:“大护法给我托梦了,她说她已经功德圆满去享福了!以后,我就是新的大护法!你们这些不知道醒悟的可怜人全都归我渡!”

黄爸爸差点吐血:“渡渡渡!你看这个家已经让你渡成什么奶奶样了?你还不知道好歹!”

黄妈妈反倒认为这是自己的功劳:“要不是我之前积下的德,咱们家里人能没事吗?你能抱上俩儿子吗?这都是咱们家的业!”

黄爸爸竟无言以对:“你……”

黄妈妈完全是胜利者的姿态:“谁也不能拦着我渡人行善,谁拦着我谁就是鬼!我跟他斗争到底……”

两口子吵到深夜,以黄爸爸完败收场。

隔天早晨,黄爸爸实在不爱看黄妈妈的嘴脸,早早下地干活去了。黄妈妈伺候小黄皮子吃饭,可小黄皮子似乎由于昨晚父母吵架受到惊吓生了病,只动了两筷子便咽不下东西了。黄妈妈摸摸他的额头,滚烫,于是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可难受了?”

小黄皮子委屈的点点头。

黄妈妈生气的抱怨道:“都是你爸不知好歹,造下的恶业。你等着,妈这就出去行善渡人,多积点功德,让你快点好。”说完,把小黄皮子扶到炕上躺下盖好被子,又嘱咐了一句,“看着点你弟弟,别让他掉地上。”

可穿上衣服还没等出门,小儿子突然嚎啕大哭起来。黄妈妈不得已又回到炕前,抱起小儿子哄,哄了老半天才把啼声止住。没想到,她才迈出门槛一只脚,小儿子又哭了起来。黄妈妈没办法,只能进屋接着哄。打这开始,也不晓得撞了哪根邪筋,只要黄妈妈要出门,孩子便玩了命的哭,每次哄好至少二十多分钟,连着折腾了五六次,小半天都快过去了,黄妈妈愣是没离开家半步。

耐心和精力即将双重崩溃的时候,黄妈妈的脑中突然响起了大护法熟悉的声音:“凡是挡着你行善消业的那都是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这孩子不是你儿子,他就是个想祸害你的小鬼,托生到你家了……”

愣神的功夫,小黄皮子艰难的的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有气无力的说:“妈,你就放心出去吧,我在家照顾弟弟。”

黄妈妈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看看一直哭闹不停的小儿子,又瞅瞅乖巧懂事的大儿子,心中顿时波澜万千。她放下小儿子,怜惜的捧起大儿子的脸,亲了又亲:“好孩子,真明白事儿。妈今天奖励你,说,你想吃啥好吃的了?妈都给你做!”

小黄皮子受宠若惊。自从来到这冰天雪地的东北,他就没有看到过母亲的笑脸。黄妈妈慈爱的目光给了他莫大的勇气:“我想……我想吃肉……”

这个情理之中的要求一下给黄妈妈难住了,自从下放到农场,老黄家平时连个油星都见不着,上哪给孩子弄顿肉吃呀?”

就在黄妈妈犯愁之际,婴儿的哭声又一次惊天动地的响起。黄妈妈眼睛一亮,抱起小儿子,对小黄皮子说:“今天晚上妈就给你炖肉吃,你等着。”然后,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晚上,黄爸爸收工回家,一进屋,迎面扑来一股肉香。黄妈妈在灶台前忙活着,小儿子不知所踪。桌子上摆着一碗肉,可能是没有酱油的关系,肉块惨白惨白的。

小黄皮子坐在桌子旁,乜呆呆盯着肉碗发愣。终于,他忍不**,抄起筷子伸了过去……

烤肉店的门被猛的推开,打断了黄皮子口中的故事。一个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小伙子朝黄皮子大声嚷嚷:“哥,咱妈又犯魔怔了,我实在整不了了,你快回去看看吧!”

黄皮子并没表现得特别着急:“咱妈又咋地了?”

小伙子一屁股坐在离门最近的椅子上,:“还那样呗,吵吵吧火儿又鬼儿又神儿的。我就不明白了,咱俩都是他儿子,为啥她死活看不上我,非说我是来祸害她的小鬼。”边说边没好气的将手里一对拐杖重重往地下一墩,靠在桌旁。

憨子这才注意到,小伙子的左腿膝盖以下空空如也,裤子腿扎了个结,像大白兔奶粮的包装纸一样垂着。

黄皮子摸摸下巴,说:“行,我回去看看。店里马上就要上人了,你盯着点。”

憨子见状连忙知趣的告辞:“那老黄,你有事你忙,我先撤了。”又高高拎起装着肉料的塑料袋,“谢谢啊!”

黄皮子也不挽留,挥了挥手:“有空多过来坐坐。对了,你别把肉煨时间太长,容易懈。”

到了周末,憨子与我老舅和郑大宝约好的家庭烤肉晚宴如期举行。也不知道憨子是真缺眼子还是故意使坏,在生碳火的时候给大家转述了黄皮子这个不知道真假又没讲完的故事。

郑大宝听后没心没肺的瞎开玩笑:“我知道他家烤肉为啥好吃了!他家肉肯定是普通牛羊肉没错,关键就是这煨肉的料子里放人油了,人油细粉儿,煨出来的肉口感又滑又嫩的。”

我老姨越听越恶心:“郑大宝你有点正形儿行不?大光还搁这听着呢,你别吓着孩子!”

郑大宝嘻皮笑脸:“老妹妹你咋还急了呢,我这不闹着玩呢吗?”

不过,说笑归说笑,那天的肉味道确实不赖,然而最后却剩了不下三分之二。饭桌上,所有人的筷子都不由自主的往素菜上夹。

这段写完,重新修改了一遍稿子,发现与之前的篇章相比,这个故事讲的十分不负责任。

黄皮子弟弟的腿是不是被黄妈妈砍掉下锅炖了?那么小的孩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又是怎么活下来的?黄皮子没直接告诉憨子,所以憨子也没跟我们讲明白。其实那天他对这个素材描述得非常简单,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黄皮子他妈信邪教信得走火入魔,把亲生小儿子的脚剁下来给炖了。至于上面那些细节,憨子舅讲的稀里糊涂。包括那瓶所谓的圣水,谁也猜不透究竟藏着怎样的玄机。后来我听一位专业做会销的老哥说过,有的保健品吃上就见效全是因为激素的作用,根本治不了病,跟早些年一些江湖游医用大烟葫芦水调理人一个道理,才隐隐若有所悟。

很可惜,我的想像力并非无边无际,黄皮子最后挖得那两个坑,我实在想不出更好桥段圆上,只好故弄玄虚做个开放式结尾。

还是那句翻来覆去的话,我是个讲故事的,有义务尽我所能让故事有血有肉。这是作为一个故事讲述者的基本守则,也是对读者与听众应有的敬畏心。同样,有了敬畏心,才能让我为人处事的时候不会太过放肆与潦草。

可是,更多的时候,我怕我会像黄妈妈一样选错了敬畏的对象。

根据这个故事,最后再说段番外话:几年之后,我听到了一则令人匪夷所思的流言,说某著名光头笑星代言的一个火腿肠品牌是人肉做的,企业里有火葬场的股份。

大部分人都当笑话听,却着实给我恶心够呛——那个火腿肠我没少吃,而且味道与黄皮子饭店里的烤肉有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