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病躯躺在破榻之上，那躯壳的主人神情木然，好似想起遥远往事。
“回往当年，我吕乔也曾纵横一时，人人瞩目，死得虽不风光，但也不算白活于世。”躯壳主人正值壮年，或许因为久病，看起来有些清瘦，他的身上看不出明显伤口。
但看他右手用力紧抚左胸，也知道伤在内腑。
其人表情痛楚之时也掩盖不住五官逼人英气，确实一表人材。
萧云站在病榻之前，脸上通红，拳头紧握。
“吕叔，我萧云夙愿，必是为你报仇，就算是九天诸神又有何妨。”
他这时候说的倒是真心话。
吕乔冷眼看了他一眼，“有心尚可，不过你若是没有达到真神之境敢想象这事，我死也不会瞑目。”
真神境界，已达到星一合一，是大陆强者的标志，可见吕乔敌人强大到什么程度。
所谓真神，灵根出壳而回转，躯壳覆灭而重生，合二为一，可控星辰九天之力。
通地彻地之能，在吕乔心中无非是只能想象报仇事而已。
他的对手强大到了什么程度？
“将我下葬之后，一年内不要离开山河地界，最好连昊天宗也不要出，对你父母可以托守墓之名，练我教的归元功就成，务必持之以恒，这功法进展极缓，久练难免被人嘲笑，但切不可怀疑吕叔的苦心，旁人闲言碎语不用管它。”
“终有一日，这功法会显示小成之日，到时候你再掘我坟墓就可以知道吕叔意图，知道？”
掘至亲坟墓，这可是非同小可的事情，萧云有点意外。
就算身为剑神，这种事情也得考虑一二，何况现在他只是萧云。
“你归元功不能小成，我与你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自然可以不听我话。”
“若有小成，我得欣慰，你将我尸骨起出，可以再行拜师大礼，就是这个意思。”吕乔强凝心神，少不得给萧云讲解一番。
这稚嫩少年心性虽坚，但偶尔又执着，不用些法子说不通他。
两人无师徒之实，其实有师徒之名，萧云重情，就要拜他，奈何又想起吕乔现在并不认他做徒弟，只能无奈，“吕叔，我答应了。”
吕乔脸上现出微笑，凝而不散，心满意足，说了一句，“等到入我门之日，别忘了为我报仇！”
他眼睛慢慢合上，却是西去。
萧云单膝已坠落地上，半天不能作声。
半日天，草草新冢初立，新丧之人，连墓碑也无一个，也是凄凉。
连云峰强宗昊天宗千年未出的天才吕乔就此殒落，或许连让人唏嘘的机会都不曾有，他早已被很多人忘记了。
山河十二宗，有人烟之地不过数峰，却占据燕国强宗三成有多。
而昊天宗则是山河诸宗内颇有声势的宗门。
千年未出的天才吕乔，五岁进入昊天宗，十岁上下破开初星境进入到第二大境界，瞳星境，不到十三，已突破凝神境，进入修神初境。
燕国最年青突破修神境的纪录此前是十三岁满。
凝神境界，是为凝聚神魂，修神境界则为修炼神魂。
神魂可穿行虚无秘地。
虚无秘地之中蕴藏着无数的机遇与风险。
大机缘者，得到修行瑰宝、至高功法，可向不世强者冲击。
运气稍差，神魂崩碎，不能修行或者就此命殒也是大有可能。
修神境界，进一步与日月星辰争辉也有可能，其中风险倒也阻挡不住修行者前进的步伐。
吕乔十七岁已被昊天宗授与内门长老职位，其时内门弟子最小的与他同岁，震动燕国。
太高人越妒。
其人在外出历练当中，被一境界超高、隐去身份的神秘人重伤内腑。
昊天宗宗主以下，举宗搜索，不得其人。
自此吕乔境界不进反退，在卧床不起之前，已退到练气初境，与普通外门弟子类似。
内门长老自然做不得，宗门给了他个荣誉长老的闲职，就昊天宗偏远山门外等死。
偏偏他又收了萧云这个弟子。
萧云天才，不过为了修行归元功，数月以来进展几乎接近于无，徒惹人笑。
武者大陆，修行不继，全是枉然，任凭曾经天才也不能让人高看一眼。
这两师徒几乎已成为无能教无用的代名词。
现在吕乔一死，只留萧云一个。
他听从吕乔遗命，整日在坟前练所谓的归元功，自然更无进益，与泥塑木雕类似。
归元归心，不只表现在躯壳上面，更会表现在行止之上。
萧云如此表现也是正常。
他既然呆呆傻傻，不把自己当人看待，乐得偶尔经过的宗人讥笑一番，甚至顺手牵羊，看看曾经的超级天才有没有留下什么宝贝。
短短几天时间，不仅这山门外小屋内空无一物，就连砖石门板都被拆得干干净净。
那萧云好像没有看到一样，仍然练他的归元功，宗人们看他无趣，笑也懒得笑，也就罢了。
数月之后，吕乔的空坟来了一个陌生人，却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子。
其人长相不俗，气质高冷，全身上下都透露出超级修行者的气质。
但从其人身上的标识来看，她的修行至少已是修神境界以上，却是昊天宗内门长老。
“林师叔！”身上几乎长了苔藓的萧云两眼突的放光，跳了起来。
来人气质卓然，身份超群，在宗人看来，像萧云这样无人多看一眼的无法入修行者，少不得会全力巴结。
实际上萧云巴结人是不会的，他所以激动，无非因为这位林师叔在他心中颇有亲近之感。
无非因为吕乔罢了。
林萧，昊天宗十年前最有天份的女弟子之一，现为昊宗内门执事长老。
无论到了什么地方都是万众瞩目的对象，无论是内门弟子还是外门弟子都以能够和她说上一句话为荣。
曾经吕乔跟萧云呆在这山门之外，看到那女子百人簇拥下山而去的时候，她看都没有往这边看过一眼。
而吕乔当夜酒醉，神思颓丧，说出与林萧的往事。
十三不到突破凝神境界，自此以后，他身边始终会跟着一个姓林的小丫头，常常缀在后面“吕哥哥”不停的叫着。
十五岁上下，吕、林两人已是昊天宗核心弟子前二，号称昊天双璧，浩燕国有大名。
十七岁时外出历炼，吕乔为了保护林萧，与境界高出自己许多的独行隐秘修行者大战落败，最后落到悲剧下场。
两人关系如何不问可知。
如此隐秘事件，萧云全当故事听了，自然兴趣盎然。
可惜吕乔酒醒之后，再度守口如瓶，一句也不提酒后所说事情。
不等数日，干脆带着萧云离开这偏远山门更远地方，估计也是再也不想看到山门有人进出。
其实他就算不搬也未必能够再见到人，这山门极偏，本来就少有人出，一月到头见到的人十个手指都能数清。
不过林萧现在出现，就凭两人的过往，肯定是来行祭拜之礼，萧云激动非常意思就在这里。
“灵根不聚，气息阻滞，修行无进，差劲到底！”林萧淡淡看他一眼，已把目光看往它处。
萧云躯壳僵硬，心也下沉，这女人完全没有值得敬重的感觉。
“果然是废物收废物，老天倒也有眼！”林萧眼神冰冷，她的眼神早就游离在萧云身躯之外，这少年在她眼中与尘埃无异。
只是随意一句，再无其它举动，那内门长老转身离去，并不留恋。
留在原地的除了引人燃烧的怒火之外，再无其它。
欺人太甚，无非如此！
武者天地，武力为尊，境界差池，若遇针锋相对，师徒相残也是宗门常事，林萧给萧云好好的补了一课。
曾经他已把这些忘得差不多了。
已是半年之后。
数月时间，昊天宗一道偏僻山门，杂草丛生，条石横陈的门槛被藤蔓彻底封死，这道山门已被废弃，再没有人从它进出过。
山道前小道本来被踩出的小径消失不见，若有高明猎人，也能从灌木丛中找到野兽出没的足印。
已入夜，山门里之外，月色洒落。
青脆满溢的某处草丛突的摇曳起来，一道颇为雄壮的鬼魅神影站立起来。
正是萧云。
“吕叔，我的归元功已有小成，归元化一，杂乱气息收敛一处，已比普通修行者灵气强出一筹，恕我冒犯了。”
他深深施礼之后，开始徒手挖掘眼前的小土包。
土包上面植草密，根系深入到泥土深处，变得坚实无比。
不过丝毫难不倒体格分外高大的萧云。
等他掘地三尺之后，已目瞪口呆，看到不是累累白骨。
只有一个神奇的短棍，短棍一头牵引着数米长的质朴铁链，铁链盘结，尾端连续着一个光球，让人看不出所以然来。
如此怪异的东西还在其次，令人震惊的是，吕乔的尸骨到底去什么地方了？
萧云可是亲手把他埋下的。
他已顺手操起那短棍，附带着短棍一头的铁链响动，牵引着铁链一头的光球开始震动起来。
强大的力量向萧云神识逼近，他的精神不能承受，立即倒地，感觉自己进入到无尽的虚空当中。
傲立虚空，俯视大地。
一长无穷无尽无涯的山脉延伸向远方。
正当他想探究这山脉尽头到底在何方时候，隆隆声音已送入耳中，山脉动摇。
百万里外，有两颗巨大的星辰升了起来。
等到星辰稍稍逼近时候，萧云心中震骇不已。
那不是什么是星辰，而是一条苍茫巨龙的眼珠。
巨龙抬头望天，微有龙吟，天崩地动。
龙睛光芒突破天空，立即就有雷雨洒下。
龙身盘旋如山的地界，很快就汇聚成无涯的河海。
海水无穷无尽，很快就把傲立虚空的萧云也淹没。
如梦如幻，痛苦却是真实，他有窒息感觉。
轰！
天地崩裂，将沉睡入梦的萧云惊醒过来。
“这是什么？”微光闪动，他眼看着手中短棍铁链渐渐消失，变成如小山包一样的莫名事物。
那东西不停收缩，很快时间萧云掌心只剩下一片鳞甲，入掌之处，透骨微凉。
躺在掌心之种，如若无物，却又给人一种重如河川日月之感。
“龙鳞？”萧云只能如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