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話語,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卻是惹得原本心有愧意,臉頰溢滿抱歉的沐溪、沉鵬二人齊齊抬頭,四眸齊刷刷地瞧向丁小磊。
卻是格外愕然。
被二人這般齊愣愣地瞧著,丁小磊卻是顯得有些麵色發緊,不由得微微咳嗽了聲。
“怎般,我卻是連自己的去路如何都不能左右了?”
那二人倒是將少年的情緒誤作發怒,竟是不約而同地堆上了笑容。
“如今道境妖族遍地,著實是怕賢師侄被這魔門妖族的宵小所害啊!”
沐溪仙子麵皮發緊,卻是毫不客氣地瞥了眼對麵的沉鵬妖王,絲毫未留半分情麵。
那沉鵬麵色發懍,旋而卻是麵露不屑,壓低著身子,稍稍貼近少年耳畔,以極低沉的音調言語道。
“聖子身負我妖族未名血脈,倘若有個閃失,小王卻是擔不起這責任!”他音調極低卻恰好能被那沐溪仙子聽聞,不過言至那“聖子”“血脈”二詞時,卻是格外的含混,唯有少年依稀可辨“尤其是那道貌岸然,言行不一的所謂道門正宗,鬼才知曉,他們暗藏著如何的害人殺機。”
此二人,卻是針尖對麥芒,各不相讓。
哼。
再度的言語碰撞,令得此二人冷冷暗哼,卻是各自將脖子扭向側旁,渾然副互相瞧不上的模樣。
丁小磊夾在其中,卻是哭笑不得。
“既然是你們都怕對方害我,那我去任何一方,卻都是難讓你們安心啊。”
少年靈機一動,卻是順坡滾驢,依著二人的話音說了下去。
此言方出,二人卻是啞口無言,隻是互相瞪著眼,渾然副恨不得以目光殺死對方的感覺。
半晌,沐溪仙子方才悠悠開口。
“那賢師侄,有何打算。”
此次,那沉鵬妖王卻是出奇地未曾出言反駁,倒是瞪著他那灼灼雙眸,愣愣地盯著少年。
丁小磊淡笑,卻是未曾給出個確切的答複,反而扭頭瞧向那半新半舊的議事廳,以及那立於廳前廣場上的數百妖族,朗聲道。
“諸位師叔師姑,真人前輩們,且請你們斂了靈力,莫要作出這幅大敵當前的模樣。”旋即又轉過身來,麵帶淺笑地衝那沉鵬微微點頭“妖王殿下,且罷了刀兵,我們從長計議。”
少年雖是年紀尚輕鬆,卻在那諸多修士心中有著不容小覷的地位,聽他這般言語,稍加遲疑後,卻是各自收去兵刃,撤去了那倒扣著的半碗形護罩。
“妖王殿下,要不也請你收了神通?”
麵朝沉鵬,少年依舊客氣。
將修士真人們偃旗息鼓,那沉鵬妖王稍加沉吟,背後雙翅微抖,盡收那倒刺於諸人頭頂的翎毛。
彌漫著灰霧般妖力的翎毛方去,諸妖族渾身猛然顫栗,原本晦暗無光的雙眸再度滿是神采。
恢複自由的妖族傀儡,方要做鳥獸散去,沉鵬妖王卻是運妖力於嗓間,斷然猛喝。
“擅逃者,永世為傀儡。”
諸妖大駭,卻是額頭冷汗涔涔,麵麵相覷,卻再也未曾有半人逃脫。
先前,他們成為傀儡時,雖說身體不受控製,可神識格外清醒,這種任人操控無法自己的感覺,著實是生不如死。
聞聽那沉鵬怒吼,當即是無人敢逃。
在場的,多為妖兵、藥校,這高高在上的沉鵬妖王對他們而言,卻是不嚳於魔神般的存在。
隻要那沉鵬願意,隨時捏死他們,絕對不比碾碎隻臭蟲來的困難。
“雙方罷兵,握手言和,這才是最好的。”
少年點點頭,卻是顯得格外高興。
魔門妖族同道門正宗的爭鬥卻是貫穿了整個七界曆史,雖說那人間界、妖界、魂界已然被除名,可如今的道門四界,同那隱藏在黑暗中的妖族的血海深仇,卻是越發的深刻。
近兩千妖族魔門、道門正宗的弟子門徒聚於一處,雖說各自戒備,滿麵仇怨,可卻並未大打出手,這卻還是破天荒地頭一遭。
“先救助我師尊他們吧。”
少年麵帶征詢的向沉鵬妖王言語道。
後者稍加遲疑,卻是緩緩點頭。
隨手招來個由道門弟子墮落成的妖族,吩咐他前麵帶路,釋放出被拘禁日久的老槐頭等人。
議事廳下方,乃是玄陽宗門的地牢所在。
其間終日不見陽光,顯得格外黑暗。
積水順著岩壁淌下,匯成小溪,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
這陰暗潮濕的地下牢獄,散發著陣陣惡臭,令人作嘔。
一行人自逼仄的牆間小道行走著,為首者自然是少年丁小磊,但見他手托靈力所化的火球,將身體周遭三尺見方的地塊照耀地猶若白晝。
身後,跟著數人,正是沉鵬妖王、赤泉妖將與那沐溪仙子、玉華真人。
赤泉妖將素來心直口快,走了數丈,卻是毫不掩飾心中的鄙夷,開口言道。
“這道門向來自詡為正派,不曾想這牢房可比我們妖族的糟糕透了。”
沉鵬妖王並未吭聲,隻是瞥了眼少年,眸中神色的含義卻是不言自喻。
沐溪仙子的性格向來火爆,尤其視那想方設法要卷走丁小磊的妖族魔門為洪水猛獸,可即便如此,她聽聞此言卻也不由得麵皮泛紅。這地牢著實顯得毫無人道。
這潮濕的空氣中,不僅彌漫著股股惡臭,更是感受不到半點靈力波動,顯然是被人為的抽空屏蔽。也便是說若是有真人修士被關押在此,無需多少時日,便會散去體內靈力,淪為一介凡人。
試問在這終日不見陽光的處所,尋常凡人,又能捱過多少日子?
“哼。”
思索半晌,並未找到反駁言辭的沐溪仙子,隻能冷哼回應,隻是顯得那般蒼白無力。
一路尋去,走了半柱香時間,方才在道路的末端,瞧見兩個似曾相識的聲音。
“老槐頭。”
那佝僂成一團,不知生死、瘦弱骷髏的鬢發花白之人,不正是那久未得見的師尊,玉槐真人,老槐頭。
少年猛然用力,雙手化拳,轟向那根根粗如隔壁的門檻。
哢嚓。
木石混合材質的門檻卻是被轟的粉碎,少年搶前數步,扶起那蜷作一團的人形物體。
“師尊。”
於丁小磊而言,自己既是老槐頭的首席大弟子,同時更是逾越父親的存在,此番情急之下,卻是未曾察覺到雙手在轟爛門檻時,被割破淌下的滴滴鮮血。
“鮮血的味道?”
那瘦若枯柴的存在,卻是微微**身體,聲音弱不可聞。
“又有道友被殺了嘛?”
撥開花白散落的頭發,露出張皮包骨頭,形如槁木的麵頰。卻正是那老槐頭。
“師尊,是我,丁小磊,來救你出去了。”少年聲音沙啞,卻是帶著股難以自抑的悲愴。
一張如若枯柴的手顫抖著伸出,下意識地摸在少年臉上,那聲音顫抖著道。
“徒兒?”聲音中充滿了難以置信“難不成你也死了,咱爺孫兩,在九幽地獄相見了?”
少年微笑,可雙眸中卻流淌下清泉般的淚水。
“沒死,你沒死。”
語落,他好似想起什麽似的,急速從兜裏掏出那三枚五紋十全大補丸,以靈力化開,盡數喂入老槐頭口中。
此藥,哪怕唯有天道聖紋,也是不可多得的無上聖丹,可肉白骨,活死人,更無需說被烙上了天道聖紋,更是舉世罕見的奇丹。
股股靈力波動與天道梵音交替出現,老槐頭猶若枯木的身軀飛速膨脹著,待得他恢複到常人高矮胖瘦之時,少年方才瞧見他胸口與腹部各有兩處深可見骨的傷痕。
那便乃是妖族入境時所收受到的重創。
丹藥恢複了老槐頭的生機後,方才開始急速修複著他受創的傷口,根根嫩-肉芽若雨後柳穗般接連抽出,直到將整個傷口盡數覆蓋後,方才生出白皙若嬰般的新生肌膚。
“好藥。”
沐溪仙子瞧向少年的目光更顯得炙熱。
而那沉鵬妖王卻是微微皺頭,那五紋靈丹中所蘊含的天道之音,令他很是難受,至於那赤泉妖將早已退到門外,滿臉煞白,額頭冷汗滾滾,顯然受著極為痛苦的煎熬。
不多會。
那老槐頭竟由個行將就木的瀕死之人再度恢複正常,甚至連修為實力也到了全盛時期,隱隱然間還有突破的趨勢。
“師尊。”
少年執弟子禮長拜,臉上滿是歡欣。
“哈哈,小磊越發有出息了——”
話語中滿是欣慰,語音方落下,卻見他目光一凜,隨機凶氣大盛。
“妖族?”
數根碧色藤蔓自地底鑽出,直撲那沉鵬、赤泉。
“這小老兒好不講道理,我們來救他,他卻對我們起殺意。”沉鵬皺了皺眉,隨手一指,妖力外泄,卻是形成個半碗形的妖力護盾,格擋住了那飽含殺機的淩厲攻擊。
蓬勃而出的碧色藤蔓,在觸碰到那妖力護盾時,好似寒冬肆虐的草原,盡數化作黑褐色的枯藤。
“師尊,莫要動氣。”
少年趕緊上前來勸,不曾想那老槐頭卻是稍加微愣後,滿臉難以置信地厲言喝道。
“丁小磊,你竟然叛投了魔門妖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