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周末,在诺兰家宽敞的客厅里,表情深沉的诺肯坐在柯斯丁对面,两人正低声交谈着。柯利尔则在一旁不安地晃来晃去,眼睛不住地在弟弟和诺肯之间来回穿梭。
而柯斯丁,始终保持着那个挺直的坐姿,没有表情变化的脸上让人猜不到他此刻都在想些什么。
“只要能解除诅咒,一切好说!”处事圆滑的诺肯难得地没有过多纠缠,或许出于对孙女的爱护,他会毫不吝惜付出任何代价。
“你只需实现之前允诺的条件就可以!” 柯斯丁似乎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着清醒的商业头脑,他伸出右手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
“那么,柯斯丁,干脆现在就召唤教导主任——哦不,赫尔墨斯吧。”已经等不及的柯利尔急不可耐地打断他们的对话,然后不住地催促诺肯赶快画魔法阵。
看着急切的哥哥和满脸期待的诺兰,柯斯丁绷紧脸部肌肉,隐藏起所有的情绪。
乒乒乓乓——
一通忙碌后,四个人已经将客厅腾出了足够的空间,随即诺肯又像上次在废弃的仓库那样,画了一个方
一番叽里咕噜的咒语后,噼啪作响的碎火花再一次出现在魔法阵里,在耀眼的光线出现之前,早有准备的柯利尔和柯斯丁预先遮住了眼。
“又是你们?这次找我有什么事?”
只裹着条浴巾、还敷着面膜的早稻田主任再一次出现在魔法阵中央。
“小时候我对神话传说的美好印象,完全被主任颠覆了。”柯利尔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怎么?又要我显出本来的面目?”
月季花环和保健室的窗帘是吧?我看还是算了,柯利尔头上的汗怎么擦也擦不完。
“赫尔墨斯,这次召唤你来,是希望能让我们莫克洛斯家族和弗兰西家族都解除诅咒。”保持着一贯冷静的柯斯丁向前迈出一步。
“这个嘛,我的回答是——不可能!”赫尔墨斯的回答没有丝毫地犹豫。
柯利尔和柯斯丁同时回头用眼神藐视诺肯。
“喂,臭老头,你又晃点我们!主任神根本不会解除诅咒呃!”
“我不会?!注意你的措辞,小子!哼,要解除诅咒就必须先找到索·比昂卡之石,你们有吗?!”
“索·比昂卡之石?你怎么不早说……”柯利尔嘴巴一张,却对上了弟弟柯斯丁酷杀的眼神,赶紧把剩下的牢骚逼回体内。
“那么,告诉我们,索·比昂卡之石在哪里?”诺肯和柯斯丁两人有些紧张地盯着赫尔墨斯。
“你们当我是碟仙、笔仙之类的小妖怪吗?我——千百年来守
护着契约圣石的赫尔墨斯才不会老老实实地玩这种‘提问回答’的幼稚游戏!”双手抱在胸前的赫尔墨斯振振有词。
“可……可是,找不到索·比昂卡之石就不能解除诅咒呀。”诺兰失望地低下了头。
“啧,原来契约石的守护神还不如阿拉丁的灯神有用!”柯利尔自说自话地抚着下巴。
“不要拿我和外国的三流神做比较!!”受挑衅的赫尔墨斯暴怒起来。
“连个诅咒都解除不了,你比三流神强在哪里?你不会是冒牌的吧?”
“冒牌?你、你什么意思?”赫尔墨斯的表情突然变得怪异起来。
“说自己是守护契约之神,却连契约石在哪都不知道,你说,谁会相信你?”
“什么!!我……我……好吧!我就破例给你们一点提示,记载了找到石头线索的书就在圣·弗丽卡学园理事长——苏卡的手上!”
“啊!理事长手里的那本书,上次小兰看到了,只要借来那个就能找到圣石?”诺兰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提问。
“没错!”赫尔墨斯抓紧身上的浴巾,威严地巡视了一番众人,“没问题了吧?我还要回去继续泡澡。”
“那么,我们现在就去找理事长借书?”诺兰小声地提议,可是她似乎忽略了房间里其他人的神色。诺肯在摇着头,连一向说风就是雨的柯利尔都没有动。
“你们……怎么了?”
“小兰,那个铁面的家伙一定不会同意的啦!”柯利尔沮丧地抓着那头柔软的金色头发,“他是出了名的‘机器人’,只懂得执行规则!那本被他整天捧在手里的宝贝书据说是只有理事长才有资格看的。”
诺兰的脑海里浮现出手持典籍、脸色严肃、眼神凌厉的苏卡的形象,有些泄气地问:“那、那怎么办呢?”
“不管怎么样,先去试试吧。”虽然如此说着,然而柯斯丁知道,此行也许会毫无收获。
理事长办公室内,苏卡·比兰德神态傲慢动作悠闲地喝着咖啡,对众人的到来似乎完全没放在眼里。
柯利尔正要开口,却接收到了弟弟柯斯丁警告的眼神:这种时刻,你只要闭嘴就可以了。
清清嗓子,柯斯丁压住心底的不满,保持着礼貌对苏卡表明来意:“理事长先生,请你准许我们借阅你手上的那本书。我们有十分紧急的事情。”
“是吗?是什么紧急的事情,让你们需要借这本只有理事长才能看的书呢?”放下咖啡杯,苏卡不为所动地将目光在众人身上巡视一番,最后定在了诺兰的身上,“不过诺兰小姐,如果你改变主意和我合作的话,我可以考虑给你看几眼。”
柯利尔和柯斯丁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明白他所说的是让诺兰指证他们两兄弟扰乱校园的事情。
“小兰不能和理事长先生合作……”在苏卡的强气压之下,诺兰显得有些胆怯,却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但是小兰请求理事长破例把书借给我们。”
“萝莉塔小姐,我再申明一遍,我的职责就是维护规则,所以我绝对不会为任何人破例!”苏卡说完示威地将手里的金色典籍朝众人晃了一晃。
“那么打扰了。”望着铁血冷面的苏卡,明白已经没有转圜余地的柯斯丁转身就走。
“等等,柯斯丁!”柯利尔赶快拉着诺兰追随柯斯丁而去。
“哼,也并不是没有办法!”从理事长办公室出来,第一次有受挫感的柯斯丁突然冷冷地蹦出一句。
“你想到办法了?Good!”跟在弟弟身侧的柯利尔闻言,双眼立即放射出激动耀眼的光芒。
“把那本书偷出来!”
“呃?你是说偷出来?这算什么办法嘛……”弄清弟弟的意图,柯利尔有些沮丧地垂下头,“如果被抓到的话会被开除的……”
“那本天天被苏卡拿在手里的书里都写了些什么呢?不单只有找石头的线索吧?说不定还有外星生物的
柯斯丁的嘴角扬起每次怂恿天然呆少年成功之后必会出现的愉快笑容,可这次却被柯利尔的一声狼嚎拦腰切断——
“啊!小兰呢?刚刚明明跟在我后面的!小兰不见了!!!”
此时的诺兰正身处一个绿荫环绕却显得有些冷清僻静的院落中,幽冷阴森的空气让她微微有些不安。
刚才,她的确是跟在柯利尔的后面走出理事长的办公室的,可是没走多远就发现了理事长苏卡的身影——
迷离而涣散的夕阳中,怀抱着金色典籍独自一人向前行走的苏卡,身后拖着一个孤单而色彩斑斓的影子,华丽中蕴藏着说不出的落寞。
其实,理事长的铁面只是表象吧,真实的他是什么样的呢?
脑袋里冒出这个奇怪的念头之后,诺兰就不自觉地偏离了方向,悄悄地跟在了苏卡身后……
不过现在,她不得不停下来了,因为已经走到院落中央的李树下的苏卡,骤然停住了脚步,并且缓缓地转过身来。
“你在跟踪我吗?诺兰同学。”
音,森冷地穿透一切直指诺兰。
“对……对不起。”心里想着“完了,被发现了”的诺兰惴惴不安地边道歉边走到李子树下,“小兰、小兰只是……”
“如果是想说借书的事,我警告你最好别说,说了我也绝不会同意!”
“……”
在苏卡直截了当的严词拒绝下,失望的神色瞬间暗淡了诺兰眼中原本晶莹的光彩,察觉到这点的苏卡触电般将目光迅速移开了。
苏卡很清楚,他不可以因此而动摇。作为比兰德这个姓氏和金色法典的继承者,必须成为彻底的铁石心肠!这是父亲对他的要求,也是他多年来一直努力的方向。
父亲在看着我!
苏卡的目光投注到身旁的李子树上,这是小时候父亲亲手种下的,如今它已是绿荫葱葱,生机勃勃,可父亲却去了另一个世界……
仿佛是阳光折射的角度随着时间的流逝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常年堆砌在苏卡脸上的机械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氤氲着不同寻常的忧伤的脸孔。
忽然,一只柔软的手温柔地抚上了那张忧伤得让人心疼的脸,手的主人努力地踮起了脚尖,衣角在微风中轻柔起舞。萝莉女孩长长睫毛下的那双明澈如同湖水的眼眸中倒映出苏卡猝不及防的慌乱。
“你、你在干什么?!”
“对不起,小兰只是……只是觉得理事长也许并不是……真的那么铁石心肠……”诺兰有些害羞地涨红了脸,却仍勇敢地迎着苏卡的目光解释,“小兰好像听到了理事长内心悲伤的声音……”
小兰好像听到了理事长内心悲伤的声音……
这句话似乎给了苏卡不轻的一击,他那张早已习惯保持着冰冷冻结的脸迅速**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望着面前这个女孩几乎恍神。
“咦?你听,好像有奇怪的声音呢。”诺兰却没有注意到苏卡此刻表情的变化,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专注地竖起耳朵四处寻找。
“啊,就是这里面!”直到把耳朵贴上了那棵李子树,她才终于确定了声音的来源,随即却又不安地皱起了眉头,“真是奇怪,树怎么会和理事长的内心产生悲伤的共鸣呢?”
“悲伤的共鸣?”苏卡不由自主地走到结满果实的李子树跟前,抚摸着粗糙的树皮,他僵硬的表情终于缓缓瓦解。
水雾渐渐涌上苏卡迷蒙哀伤的眼眸,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深藏的回忆里……
那些和父亲一起在李子树下追逐玩耍的日子,再也不能够拥有了!
当年和我一样高的李子树,已经长得这么郁郁葱葱,可是它却再也结不出甜美的果实。
爸爸,其实我想再吃一颗你亲手摘下的李子……
“理事长,为什么这些李子不摘来吃呢??”
“李子怎么会又苦又涩?”诺兰不相信地顺手摘下了较低枝桠上的一颗果实,放进嘴里轻咬了一口,马上——
“呀!你没说错,真的很苦。”
她忍不住微皱眉头,就在这时,一种悲伤的感觉奇异地顺着细微的感觉神经从嘴巴一直延伸到心脏。
“李子的味道原来不是这样的。”苏卡凝视着李子树开口,“在我小的时候,父亲和我一起种下了这棵李子树,那时候它结的果实都非常可口,可是自从父亲过世,果实突然就变得又苦又涩了……”
提到往事和过世的父亲,怀念、悲痛,复杂的情绪一点一点侵占了年轻的理事长俊美的面容。
“原来是这样……”诺兰望着果实累累的李子树发起呆来。
嘴巴里苦涩的味道还在延续,而那种莫名的悲伤却越来越真实了……
是幻觉吧,李子树旁突然出现了一个孩子。诺兰有些恍惚,他的眉眼极其熟悉,看起来只有几岁,白皙的脸上挂满泪滴,正拼命地捶打着李子数的树干,嘴里断断续续地似乎在跟谁哭诉:
“为什么……那个孩子不过是家里穷,交不起学费而已,为什么一定要把他赶出去?我不要这样……
“当理事长就必须要这样铁面无情吗?这样做很残忍!真的很残忍!我不喜欢这样子的爸爸,呜……
“我不要做个冷血心肠的人,我不做继承人,我不要那本法典,我什么都不要……”
……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心底挣扎呐喊的声音,诺兰的眼眶不知不觉湿润了,一些晶莹的泪珠顺着白皙的脸颊流了下来……
“喂?你怎么了?”苏卡疑惑地看着突然哭泣的诺兰,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好可怜……那个孩子真的好可怜……”被苏卡抓住肩膀摇醒过来的诺兰似乎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
“你在说什么?”
“理事长……就是那个孩子吧。”注视着苏卡近在咫尺的脸,诺兰在脑海里把年幼的孩子和他的影像完美地合二为一,“你为什么会哭得那么伤心呢?理事长?”
“……我怎么可能哭?你弄错了!”
“不!小兰很确定,那个在树下哭泣的男孩就是小时候的理事长。”
苏卡沉默了,始终绷紧的身躯在靠紧李子树的时候终于松懈下来,语调也变得和缓:
“你也许不会相信——我手上的这本金色的书其实是一部法典。比兰德家族世代管理着圣·弗丽卡学园,凡是家族中继承理事长这一职位的人,就会得到这本法典。”
“所有违反学校规定的人,名字就会自动出现在法典里,而理事长的职责就是——铁面无私地惩罚这些人。我们家族的人认为只有不带感情、不问缘由、忠实地执行规则,才能做到绝对公正!”
着。
“父亲还在世的时候,就常常说我是个心思敏感细腻的孩子,并不适合继承学校,但在父亲过世以后,我经过努力终于变成了他所期待的样子,可是,父亲似乎还是对我不满意……”
“理事长的父亲对理事长不满意吗?”诺兰有些好奇地迎上苏卡的视线,“为什么理事长会这么认为呢?”
“李子。”苏卡怅然若失地指了指李子树上那满树的果实,目光里流露出一丝苦涩,“又涩又苦的李子就是父亲对我不满意的最好证明!”
“哦,是这样吗……”
看着树上的李子,诺兰陷入了沉思,如果苦涩的李子里真的包含理事长父亲的心意,那他究竟想表达什么呢?真的是对儿子的不满意吗……
“我觉得,也许您理解错了。”
想明白了的诺兰,望着年轻的理事长不自觉地流露出温暖的微笑。
“理由?”苏卡翻开手中的法典,似乎并不太期待答案。
“理事长的父亲很爱理事长,而在一个慈祥和疼爱儿子的父亲的想法中,和家族传统比较起来,儿子的幸福应该更重要才对!”
刷刷刷——
一阵微风吹过,所有李子树的枝叶都摆动着身体满意地点头,似乎是在赞同诺兰刚才的那番话。
原本漠然的苏卡从法典中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着诺兰,专注地倾听起来。
“所以,按小兰的理解,变苦涩的李子并不是代表理事长的
父亲对理事长不满意,而是——他在为你的不快乐而悲伤。”
嘎吱嘎吱——果实累累的李子树摇晃得剧烈起来,在越来越大的风声里,诺兰似乎听到了理事长爸爸充满慈爱的声音——
“放轻松一点吧,我的孩子,聆听内心的声音,按自己的意志去做,不要太苛求自己。”
把自己感受到的一切都告诉了理事长之后,诺兰望着正在暗淡下去的天色,猛然发觉时间似乎不早了,想到自己来这里并没告诉柯利尔、柯斯丁兄弟俩,她急忙和苏卡告别:“今天真的对不起……谢谢理事长没有责罚小兰,现在,小兰要先回去了。”
“等等!”苏卡突然叫住已经转身的诺兰,“你是怎么听到我心里的声音,还有李子树的共鸣的?”
“这个……可能跟小兰身上的诅咒有关吧,每到诅咒快要发作的日子,小兰的感觉就变得特别敏感。就是为了解除这个诅咒,小兰才想向理事长先生借书的。”诺兰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用法典解除诅咒?”
“有人告诉我们,记载了解除诅咒线索的书就在理事长手上。”
“诺兰,把你的全名告诉我。”苏卡听完解释,突然毫无征兆地命令道。
表情,“我知道了!你们要找的书,并不是我手上的这部法典,而是编号为I020709的一本书卷,我把它放在学园禁区的图书馆里。”
“弄错了吗,原来是在图书馆……”诺兰的脑袋里一片糊涂。她礼貌地对苏卡说完“再见”,转身跑出了院落。
望着视线里正在消失的背影,表情凝滞的苏卡拿着一颗李子陷入了沉思:“诺兰·弗兰西——又找到一位同伴呢……”
而在他的身后,一个神秘的人影正从暗处慢慢显影。
“你来了?”感觉到从后面穿行过来的目光,苏卡并没有立即转过身去,依然平静地保持着原先的姿势。
“呵呵,来得正是时候。”那人饶有兴味地开口,“你故意引他们去拿我的笔记,是对他们有所期待吗?禁区——可不是那些孩子可以随便出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