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玛修应声冲出了院子,却看见空旷的大街上没有一个人,除了……
“玛修!”艾米叫了一声。
“啊!”
玛修回过头,惊诧地叫了出来,偷笑的人居然就躺在他的脚边,他是……
从满是灰尘的衣服来分析——是流浪汉!
从压住了面孔的棒球帽残破的帽檐来分析——是流浪汉!!!
最后从他刚刚毫无顾忌地睡在大马路边、此刻又像烂泥一样依靠着玛修攀爬站立起来的动作来分析——他就是一个满分流浪汉!
“什么东西?”玛修又惊又怕,他像甩抹布一样想要把流浪汉从他的手臂上立刻甩走。但那家伙却像烂在他身上一样,竟然怎么甩都甩不开。
“你是谁?”柯利尔走了过来,有点凶狠地盯着流浪汉。
“明眼人都看得出……”流浪汉腾出一只手来把那顶垃圾级棒球帽转了180度,露出一张被长长的刘海遮掉了眼睛鼻子、依旧看不出所以然的脸来,咧嘴一笑,“我就是一个流浪汉嘛!”
“流浪汉躲在别人家门口干什么?”柯斯丁瞥了玛修一眼,招呼着柯利尔一起把流浪汉从玛修的手臂上取了下来,放直,但只直立了1/4秒钟,他就再次幻化为无敌黏性挂钩挂在了
院墙上的牛奶箱上。
“我要牛奶……我只是想找点吃的。”流浪汉把脸贴到了箱门上,幽怨地说,“为什么每家的箱子都上了锁……”
柯斯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上前一步,眼睛里放出冷光,咄咄逼人地看着流浪汉:“你刚才在这,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事?”
“啊?”流浪汉目不转睛地盯着牛奶箱,痴痴地说,“不知道一个女孩被男人扛走算不算奇怪的事?”
“男人!什么样的男人?”柯利尔立刻大声追问,但柯斯丁却拉住柯利尔,用非常平静的语调淡淡地问流浪汉:“你都看到了是吧?那个男人扛着女孩到哪去了?”
“嗯……”流浪汉晃了晃脑袋,腾出一只手来在空中随便地晃了一下,“大概是这么高的一个男人,一路往……”他又胡乱地一抓,“那边去了!”
“……”柯利尔脸上写着“猩猩比画的手语都比你的容易懂”,他一把把流浪汉从牛奶箱上提了下来,“可恶!你给我清楚地说一遍!”
转换了悬挂物体的流浪汉,依旧痴情地望着那个牛奶箱,有气无力地喏喏道:“我没吃东西就血糖低,血糖一低头就昏,记忆也乱乱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啊。”
“你……”柯利尔此刻连吃了他的心都有了。
“把他放下来,柯利尔!”柯斯丁一边说一边打开牛奶箱取出一瓶牛奶递到流浪汉手里,“他们往哪里去了?”
“牛奶……呜……”流浪汉接过牛奶再一次滑行到墙角边,形状扭曲地坐着打开牛奶,连喉咙都没有动一下就整瓶倒进口中。
牛奶能量补充完毕,那双被刘海门帘遮挡得严实的眼睛里终于透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光芒。流浪汉眨巴眨巴了几下眼睛,又咂吧咂吧了几下嘴,慵懒地说道:“听他们走的时候说起‘荒原’,可能会去那里吧。”
“‘荒原’?”柯斯丁看了看周围四双同样迷茫的眼睛,思索了片刻,“好像没听说过城里有这个地方。”
“哈哈……”流浪汉把空牛奶瓶当成望远镜举到眼前,大声地笑了两下。
柯斯丁微微地**了一下嘴角:“你知道这个地方?”
“嗯。”流浪汉倒过牛奶瓶伸着舌头,等待着瓶底的最后一滴牛奶落下,“那是郊外的一个已经废弃了的金属回收站,里面啊……是拾荒人和流浪者的天下,我看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少爷应该是不会去那里春游的吧,哈哈哈!”
柯斯丁忍不住用脚踢了一下流浪汉,让他抬起头和自己四目相对,然后慢慢地从牛奶箱里取出另一瓶牛奶,一边拿在手里摇晃着作为诱饵,一边对他说:“你会带我们去吧?”
“那个呀……”流浪汉终于用手拉开了那一板刘海,露出一双硕大闪亮得像SD娃娃一样的黑眼睛,“那就要看你们的甜点够不够多了哟。”
柯斯丁冷笑着点了点头:“我喜欢讲条件的人。柯利尔,
把家里甜的东西都带上!”
“补充一点——我回答问题的数量和甜点的质量可是成正比的哟!”流浪汉不知用什么动作转瞬间攀爬到了个子最大的玛修背上。
可让人汗颜的是连玛修也是一副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爬上来的样子,居然还露出了“哪有长得这么像SD娃娃的流浪汉呀”的表情。
柯斯丁拍拍柯利尔的肩膀简短地命令道:“快去点心店买些甜品,要好的!”
“要最好的!最好的哟!”流浪汉在玛修的肩上吆喝着,“还有,我真的没力气走路耶,哎呀……要是去晚了,不知道那位小姐会不会有事呢……嘻嘻……嘻嘻……”
柯斯丁毫不犹豫地再次指着玛修命令道:“你,负责背他!”
“我……”玛修挣扎地朝艾米望了一眼。
“就这样啦!”艾米心里着急得不得了,也就顾不上可怜的玛修了,“总之,越快找到小兰姐越好啊!”
“嗯。”柯斯丁点了点头,又猛地想到什么,转过身对艾米说:“这就算我们合作的第一个任务,谁能够救出诺兰,以后大家就全部听他的。”
“好!”艾米的回答声转瞬便被几个人立刻行动起来的脚步声淹没在早晨的大街上。
而此时的诺兰……
正沉浸在眩晕里。
又是那种仿佛沉在水中央的眩晕和无力,跟之前被“本我”诺兰取代的时候一模一样,怎么会这样?会不会是小兰又做出什么伤害柯斯丁他们的事情了?
那小兰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昏昏沉沉地不知过了多久,诺兰从半昏迷状态中逐渐苏醒过来睁开眼睛,有点迷糊地问道:“这是哪里?”
眼前是一片颓废的昏黄颜色,周围是十多米高、用废弃的机器和残缺锈蚀的回收钢筋铁皮组成的大山。而她本人则坐在一辆车头被撕裂成两半、锈蚀成深红色的吉普车里。已升到天空正中的太阳放出的光芒竟也不能穿过眼前钢铁颓废的高山射到她身上。
这种被钢铁的碎片和铁锈的味道包裹住的阴暗,让诺兰不自觉地有些害怕地发抖。忽然耳边似乎有人对她说了些什么,再一次无法抵御的困倦感袭来,眼前的景物又一次黑了下去。
当那种不能自主的疲倦感终于彻底地消失无踪之后,诺兰慢慢地睁开眼睛。身下已不是那残破的吉普车座椅,眼前也不是一片昏黄,而是……
一间布置得干净朴素的小屋子!
她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坐在一张大得有点离谱的床中央,**没有通常该有的被子或者枕头什么的,却在左边的一端堆
满了各种车子、机器模型和一些构造精细的小工具。正对着她的墙上挂着一幅机械构架示意图。而她的右边是一面半开着的窗户,窗外由仙人掌组成的栅栏对应着晴朗湛蓝的天空,显得明丽和谐。十月略带凉意的微风吹拂着窗户两边的格子式样的窗帘,更显出几分宁静和安详。
虽然是陌生的地方,诺兰还是禁不住安下心来。
这时,一股薄荷味道从诺兰的背后传了过来。
“奇怪……这股味道好熟悉……”诺兰的身体本能地警觉起来,转过头去……
一个浑身笼罩在高贵而冷漠的淡紫色光芒中高大而略显瘦削的男子,坐在一张竹制藤椅上,跷着一条腿,用他紫色长发下那双漂亮得有些高傲的蓝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她。干净而冷漠的面孔上,微微泛起的唇角似乎含着淡淡的讥谑之意。
诺兰立刻紧张起来。
“啊!”一声恐惧的尖叫和一阵乒乒乓乓的混乱声后,诺兰抱紧了胸部蜷缩到了床的最深处——那堆小山似的机械和模型堆之中。
男子平静的眼角叹息似的颤抖了一下,嘴角的讥谑之意更加强烈了。许久,他耸了耸鼻子,从鼻腔里憋出一声讽刺的轻笑,微翘起一条眉毛对诺兰说:“我看上去像是要对你做什么吗?你这个反应真是伤人。”
“你、你是谁~?”最后一个字小到几乎听不
见。我是不是认识这个人呀?如果认识的话这样说就太失礼了。但是到底认识不认识呢?诺兰也弄不明白,这个男人的样子明明那么熟悉,好像刚才才见过,可当她试图去回想确定的时候,脑子里却好像被洗刷过似的一片空白。
“请问?你是……”诺兰鼓起勇气再次怯生生地发问。
男子没有立刻回答她。诺兰的视线沿着男子的脸慢慢向下移动,在到达男子的双手时惊讶地停了下来。
好漂亮的一双手!手指纤长而线条柔美舒缓,连指甲也仿佛被刻意修饰过一般完美。此刻,那双手正在忙碌地雕刻着一个小小的木偶,虽然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可灵巧的双手却一刻也没有停歇过地不断雕刻着。
“该说的……”深沉而幽远的声音从男子的嘴里吐了出来。
诺兰收回游走的目光,再次担忧地看向男子的脸,而他却已经将全部注意力都转移到手中的雕塑上了。
“该说的我都和她说好了,其余的我不想谈。”男子抬起眼睛,用余光瞪了瞪诺兰。
“她?”诺兰似乎明白过来,指着自己说,“是说我体内的另一个……”
男子点了点头,继续他的雕刻工作。
“她……”诺兰试探地问,“她是你的朋友吗?”
男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手中的雕刻刀却突然加快了节奏,只见木屑不断地从他指缝中飘落飞下,有些落到地板上,有些变成了在阳光中飞舞的金色灰尘。
“好厉害呢!”被男子近乎天才的雕刻技巧和仿佛受了上天恩赐般的优美的双手所吸引,诺兰自动闭上了嘴巴不再发问。
“好了!”
过了许久,男子忽然欣喜地叫了一声,抬起头来,那张似乎从来就不会为任何事动心的嘴角居然浮现出一丝孩子气的微笑,对诺兰说:“给你。”
他手中的木偶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在了诺兰的脚边。
“给我的?这个是?”诺兰忍不住有些感激地拾起那只木偶,可就在拿到木偶的那一刻,所有感激欢悦的心情就全飞到了冥王星。首先,那只木偶没有脸;其次,那只木偶以身体为中轴被分成了两半,一半雕刻了非常精细的肌肉结构,一半是肠子、肝、心脏什么的内脏解剖;最后,这个制作精细到可以当科教材料、四肢还可以随便运动的木偶背后……居然还雕了“绝对手工”四个字!
“呀!”出于少女的本能,诺兰相当没有礼貌地惊叫着又将那个木偶重新抛到一边,连看都不愿意再看一眼。
“呵。”男子缓缓地将视线从诺兰身上移向那个木偶,又从木偶上移回到诺兰的身上,“这个东西……从材质上来说,
应该叫木偶,但我更愿意叫它‘傀儡’。”
诺兰瞥了瞥脚边的木偶,下意识地朝远离它的方向挪动了两三厘米,很不自觉地流露出了“叫‘傀儡’更可怕”的表情。
奇怪的是……
看到诺兰的反应,男子愣了一下后却笑了。不同于那种讥谑的傲慢的笑容,他的眼睛里闪动的都是孩子气的开心,好像一个孩子看到了世上最可爱的玩具。
他忽然站了起来,慢慢地向诺兰走了过来,那股淡淡的薄荷味道随着他的脚步一分一寸溶解进了诺兰身体周遭的空气里。
诺兰的鼻子和身体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呼吸里、近到所有的细胞里都沾染上那股薄荷的味道,而周身的毛孔也因为他的靠近而警觉地闭合了。
紧张得连呼吸声都仿若惊雷的空隙里,他已经将一个膝盖悄悄地放在了**,被一只手支撑着的高大身体,还有那一头长发感召着地心引力的**,向诺兰压了过来。
“你要做什么?不要过来!”这些话居然都已经来不及喊出来,心脏的跳动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喉咙里喷火一样地干燥。为什么,明明那么害怕,却怎么也叫不出来?
诺兰的脸上感觉到了奇妙的触感——是他的头
发,柔软而冰凉,温柔地盖在了她的面颊上。他已经近到如此地步了!
叫!想大叫!
可是怎么就是叫不出来呢?是因为太害怕了吗?诺兰愣愣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男子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笑意是那样地冷峻不屑,似乎天生就是为了嘲讽别人。但那双眼睛却是如此地澄清明亮,绝不像会伤害人的样子。虽然他已经靠得这么近了……
“你……”终于叫了出来,诺兰也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发现男子已经停下了向她压迫过来的身体,就在他纤长的睫毛马上要碰触到她额头的前一秒,他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诺兰迟疑了一下,抬起头。奇怪,男子已经走了,怎么脸颊上还有头发的触感呢?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面颊,那头发是她自己的。她的一条发带已缠绕在男子的手上被他带走了。
男子安静地把弄着那条发带,珠光色光滑的丝带缠绕在男子纤长柔美的指尖,仿佛发生了化学反应一般被他用一种古怪却精巧的方式缠绕在了那个木偶上。
“好了。”
他微微地动了一下嘴角,用左手的五根手指缠起木偶上的丝带,打了几个精巧的绳结,然后灵活地动了动大拇指和食指,木偶居然就做出了一个敬礼的动作。再动一下小拇指,敬礼的木偶很俏皮地跷了一下左脚。
顷刻间,这个恐怖的“人体标本”就变成了讨女孩子欢心的牵线玩具娃娃。
“无聊的时间可以演木偶戏来打发时间。”他低着头继续摆弄着木偶,诺兰有点迷糊了,他是在跟她说话吗?
他果然是在跟她说话呢!那只木偶再一次回到了诺兰的手中,这一次诺兰没有惊吓得抛开它,因为那是男子轻柔地放在她手中的。
“拿去吧,当人质是很无聊的。”
“人质?”诺兰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古怪的地方,她一定是被这个男人带到这里的!
“你说小兰是人质?!为什么?!!”
“没错。”男子浅笑着点了点头,好像在企盼着什么到来一样望向窗外,慢慢地对诺兰说,“现在你就是我的人质。就像这个傀儡一样,被我随心所欲地操控。不过……”
他转过头来看着诺兰,很认真地点了一下头:“你放心,你的朋友很快就会来救你了。”
我的朋友?是柯斯丁他们吗?诺兰紧皱的眉头更加纠结,眼里也流露出比刚才更多的忧郁:“你……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怎样对小兰没关系,不过……”
男子连忙做了个“安啦”的手势打断她,轻描淡写地说:“放心,我只是要证明给你看,能让索·比昂卡之石恢复魔力,让诅咒解除的人只有我。”
啊?这个人也知道到索·比昂卡之石的诅咒!他是谁?到底要干什么?诺兰陷入了空前的迷惘,这个长发的男子实在是和柯斯丁还有柯利尔太不同了。他
的每一个表情都好复杂,复杂得让人没法看明白,而他却似乎一眼就能把诺兰看穿。
“你不明白也不要紧。”男子信心满满地微笑着,似乎对自己的每一个判断和猜测都十分有把握。
“你呢,只要记得依靠我就好了。”他边说着,边拿起了身边的一个闹钟,在手里调试了一下后,随意地放在了**堆满东西的一边。然后,他的手在空中虚晃了一下,一只翠绿色的玻璃瓶子出现在他的指间。
“现在我要睡一会,为了招呼你的朋友,我可消耗了不少精力。”将绿色瓶子塞进诺兰的手里之后,男子的身体开始微微摇晃,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地低沉下来,“一个小时之后,喂我这个就能叫醒我。如果迟了,你的朋友出什么事可不要怪我。”
“哦,对了。”言语间,他眼睛里那慑人心魄的光芒渐渐收敛起来,话语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无力,似乎多说一个字都费力得痛苦的样子,“你也别想逃跑,我在外面布置了不少陷阱,明……白……吗?”
“明……明白!”诺兰握紧了手里的玻璃瓶,突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于是赶紧凑到已经斜躺在椅子上的男子面前,大声问道,“请……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澈……”男子已经半眯的眼睛里闪过最后一道光芒,低沉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幽远的世界——
“澈·玖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