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宗之所为,随着十方灵灭阵的溃散,少焉便传遍修界,引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云寒宗内犹如被阴云笼罩,从上到下气氛低迷。
顾盼醒来时头痛欲裂,她按着额角睁眼,熟悉的屋子映入眼帘,让她有片刻恍惚。
她不是……不是在清虚山么?
想到这里,她面色一变,挣扎着爬起身,摇摇晃晃就要冲出去。
阿拂呢?阿拂怎么样了?
刚踩上地面,门吱呀一响,云宁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她满身的伤只粗糙处理过,此时气息虚浮,脸色憔悴,状态从未有过的差。
顾盼一惊,心跳陡然漏了几拍,抓住她急问。“阿拂在哪儿?她还好吗?”
云宁吸吸鼻子,垂下眼,只把药递过来。“师姐,你灵识不稳,这是安神的药,快喝罢。”
“我哪有心思喝!”顾盼声音拔高。“到底怎么样了,快告诉我!”
眼前再度漫上水雾,云宁用力抹一把脸,嚎啕着递出一枚留影珠。
顾盼抖着手接过,越看脸色越苍白,最后手一软,小小的珠子跌在地上,弹跳着滚进角落。
最后的画面在眼前循环往复,火浪四散奔袭,耀目的光稍稍褪色,隐约可见的风暴最深处,却只留有萧无寂一道身影。
风梳香仿佛一缕尘烟,无声无息在火中湮灭,长风一吹,便再无半点存在过的痕迹。
“不可能……我不信……”
顾盼胡乱摇着头,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逢此惊变,云寒宗处处生乱,传送卷轴带回的除了门下弟子,还夹带不少其他修士。
最可恨的是,余焕一也在其中。
云寒宗诸人来来去去,没分给他半点眼神,生怕一个忍不住就上去打他个半身不遂。可惜逃脱生天的余少主没有半点做人的自觉,犹自拿腔作调,不满自己被怠慢。
寇子久再不愿忍,捏着拳头大步而来,提住余焕一的衣领就走,一路把人拖到三千山阶尽头,而后重重一脚踢了下去。
其余同门冷眼旁观,无一人阻拦。
寇子久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尘土,掉头刚走两步,望见顾盼踉跄着朝飞云阁去,云宁也追在后面。
他怔了怔。
是了,他们并没有亲眼见到大师姐身陨。若留存的本命玉牌与魂灯还在……
寇子久心头重新燃起希望,也急步跟上。
只可惜现实给了他们一记闷棍。
“怎会如此?!”
对着化作废墟的飞云阁,寇子久呆若木鸡。
旁边的北宁明垂着头自责不已。“是我没用,你们在外遭难,我却连家都看顾不好,飞云阁怎么塌的都不清楚!”
他悲声道:“阿拂那可怜孩子……怨我!怨我!若命牌还在,何至连生死都不知!”
残垣“咯吱咯吱”作响,顾虔安灰头土脸,从断作两半的匾下钻出来。
“是底下的防御法阵出了岔子。”他叹口气,眼里血丝密布,满是疲色,衣裳也没来得及换,还是原先那件沾满了血污的。
云寒宗从未吃过如此大的亏,甫一带回他们,顾衡便去联络其他门派,无论如何都要替风梳香讨回这份血债,门下事务自然都堆到了顾虔安身上。
既要安抚师弟师妹,又要安置其他修士,裴临又是一副随时要西去的架势,他拖着满身的伤忙得不可开交,感觉自己随时会交代。
“罢了,天意如此。”
四下寂静,顾虔安定了定神,感觉气力恢复了几分,便将快站不稳的顾盼打横抱起。“都去歇息,等师尊回来再做计议。”
片刻后,顾盼被轻轻放进床帐中,她盯着幔顶垂下的镂空香球,忽然道:“师兄,眼下没有旁人在,你就不必瞒我了。”
顾虔安给她掖被角的动作一顿。
顾盼移动视线,目光落在他线条愈显分明的脸颊上。“不早不晚,飞云阁怎就塌得这般巧?”
她慢慢支起身,抵抗着识海中一阵阵传来的晕眩,帮他处理伤势。
两人相对默然,好半响顾虔安才无奈道:“盼盼,你才从昏迷中醒来,神识不稳,我本不欲让你劳神。”
顾盼拔开药瓶,指尖在青瓷瓶身上捏得泛白,慢慢苦笑起来。“可我不知,难道就能安心吗?”
“我现在一闭眼,就是阿拂消失在火中的画面。”
院中落叶簌簌,衬得屋内气氛越发压抑,两人都没发现屋外摇动的光影有何不对。
“飞云阁是师尊破坏的。”顾虔安道:“试炼出事,师尊必然要走一趟清虚山,届时宗门空虚,飞云阁存有诸弟子精血命牌,却是不容有失……我赶过去,就是为了清除痕迹。”
此事有没有蹊跷还未可知,风梳香的生死却已成了每个人心上难解的痛。
他涩声道:“大师姐……恐怕撑不过来……”
“我不信。”
顾盼沉默良久,神色逐渐坚定,断声道:“阿拂不会死的!火那样大,发现不了也正常,没准她正在哪个隐秘之处养伤呢!”
她越说越觉得有可能,掀了被子就往外冲。“不行,我得去找她,不能再给魔宗可乘之机了!”
情绪激动之下,她本就不稳的识海又波**起来,脚下眼看就要打跌;顾虔安正拦着,一个小弟子慌慌张张跑来,急声嚷道:“师兄师姐!不好了,裴公子不见了!”
两人动作都顿了顿。
听到这个称呼,顾盼下意识就要致以最诚挚的问候,但想到留影珠里看来的反转后续,她张张嘴,又重新憋了回去。
顾虔安眼看着更憔悴了。“附近可找过了?莫不是出事了?”
“师兄,这话你自己信么?”顾盼幽幽道。
裴临这厮主意多着呢。
出事?
呵,不生事就不错了!
眼下,云寒弟子对此人的观感颇为复杂。
原以为他是个好人,后来认定他不是个东西,再后来……属实一言难尽。
现在想想,他的计划并不高妙,只是他们关心则乱,轻易便被牵走了方向。
虽说是为了阿拂,但顾盼咬牙切齿,还是想暴打裴临一顿——演就演吧,至于为了逼真对她下如此重手?她难道还会将消息泄露出去?
等着,待寻回阿拂,她定要狠狠告上一状!
“我瞧他伤得颇重。”望她表情,顾虔安迟疑道。
“我管他去死!”顾盼愤愤然。
只是没多久,她扭回头,又小声问起。“真的?可留影珠里没看出来啊?”
不会又是装的吧?
“师姐投身火海时,他突然吐了血,似乎之后便不大好了。”顾虔安想了想。
那时他在缠斗,分不出心神去留意,回到云寒宗又立刻被投入琐事中,虽派了药师去看顾,却没来得及亲自见上一见。
哪知这一时半会的,人就不见了。
他头痛道:“再派人仔细找找,这等节骨眼上,不能再出事了!”
托萧无寂的福,死在清虚山的修士没有八百也有一千,各家简直恨毒了魔宗。裴临身份大白还敢出去乱跑,是真不怕被其他修士迁怒之下杀了雪恨。
只是云寒山方圆数里搜了又搜,始终没有其踪影。
“你确定他伤重难愈,有性命之险?”
漫山遍野跑得快断气,云宁与寇子久反复跟药师确认情况,感觉自己被驴了。
“他不让我接近。”药师沉吟道:“但气息是不会骗人的,他情况的确糟糕,依我看……虚弱到这般程度,更像是什么术法的反噬。”
“他修为高,既铁了心要躲,我们把山翻过来都难找。”
顾盼对着云宁和寇子久招手,她一番调息,恢复了些状态,便要整装带人去寻魔宗麻烦。“不管他了,总归一时半会死不了。”
还省得找见后看着生气。
魔宗之人大抵心狠,裴临是,萧无寂更是。
这位魔头不甚康健,拖着病病歪歪的身体,是随时会嗝屁的状态,清虚山一战正如雪上加霜,虽然没直接将人送走,却也把他半条命推进了黄泉中。
待破邪火与黑焰撕扯着散去,他丢下一地焦土,带着拉满的仇恨回到无间崖闭关保命,浑然忘了,或者说懒得管手下门人死活。
魔宗门人的好日子由此到了头,不独是云寒宗,但凡有余力的修界门派,都自发出外清剿,彼此之间消息共享,往往是某地刚挖出作恶魔修的行踪,后脚就有大批修士追至,叫他们有一个算一个,统统在剑下作了亡魂。
短短数天内,扫黑除恶初见成效,修界风气**然一清,其他正经魔修出门,都恨不得在脸上写满“好人”两字,生怕遭了无妄之灾,被性急之人一剑超度。
而这一切,都暂时与某些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