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回来了。”
夏纯没赶上最后一趟公交车,从南风巷回到中街,走了整整四十分钟,到家的时候已经七点二十,好在夏日的天长,还没有完全的黑下去。
“姐,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没碰见什么事吧?”
“没事,我就是没赶上公交。”
家里一片死寂,除了夏季以外,再没人跟她答话。
“爸爸妈妈,又吵架了?”夏纯小心翼翼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夏季苦笑了声,转着轮椅朝着门口的位置过来,接过了她手里的药材,“姐,先洗手吃饭吧。”
他没多说,可夏纯的心中了然,点了点头。
饭桌上只有简单的四碗白粥几个馒头和一碟青菜豆芽,一眼望过去的清淡,没什么油水。
因为没人说话,所以碗勺碰撞的声音才显得格外的清脆。
夏成军浅啄着一小瓷杯的白酒,筷子在手中停留了半天,左移右移,最终还会没有落下去,烦躁地摔在了桌面上,“老子在外面累死累活一天,回来连个下酒菜都没有,这他娘的日子还怎么过?!”
倪红坐在对面心中也憋屈的很,这一吼像是点燃了捻子,引发了她满腔抱怨,“爱吃吃,不爱吃拉到,咱们家什么情况你也不是不清楚,那钱不得留给阿季看腿吗?而且这孩子马上要升高中了,就你们厂子每个月开那点破工资连学费都凑不够的,不省着难道去抢?”
“难不成你卖衣服挣钱吗?看腿看腿!都是因为那场车祸!你明知道儿子的腿这辈子都好不了了,非要自欺欺人?!”
“你的意思是怪我吗?要不是你女儿当初看不好阿季,咱们家会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哐啷”一声,筷子掉在了地上。
夏纯垂着眼眸不说话,想要去捡,可身体僵硬到弯不下去腰。她感觉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审视,怨恨,像是刀刃一样,要将她千刀万剐。
她的手指被自己捏成了青白色,一层冷汗涌了上来,喉咙口的粥咽也咽不下去,哽住了。
“算了算了,不吃了。”夏成军把酒杯往前一推,扫兴地起身离开。
白酒洒在了桌面上,沿着桌边流下去。
倪红眼圈红了,也一声不吭地站起来,拿着刚买回来的药转头进了厨房。
直到最后,饭桌上只剩下了夏纯和夏季两个人。
“阿季……”夏纯深深地埋着脑袋,声音小到像是从密封的罐头里发出来的,又闷又沉,几乎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得到,“姐对不起你。”
夏季一愣,停了好久,“姐,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不怪你了。”
这句话没有得到回应,夏纯低头不语,对于她来说宽容并不是什么好东西,更像是含了一口酒,往人早就糜烂的陈旧伤口上喷。
腐肉再度被撕开,反反复复的疼。
棉城四中是整个棉城高中里除了职高以外最差的一所高中。
学校的名声不好,没什么学习氛围,纨绔子弟和混混痞子倒是不少,大多都是混日子的,每年高考之后的就业率都是升学率的两倍,让人咂舌。
夏纯原本在市重点的一中读书,是高二那年才转过来的,原因无他,只因为四中答应只要她能来这里读书,就能每年提供一万元的生活补助费。
生源好,升学率自然就会提升,学校之间的明争暗抢并不罕见,而为了这一万块,夏纯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经历了两个月的暑假,今天是高三开学的第一天,太阳打东边的山头升起,一点点撕开黎明的面纱。
夏纯把头发绑了一个高马尾,早早地就穿着白色的短袖校服去了学校,早饭没顾上吃,在街边买了一个茶叶蛋凑合噎了下去。
第一天原本轮到迟冰雨去学校门口执勤查迟到,只是那位娇气惯了,是肯定起不来床的,随手一条信息就把差事推到了夏纯的身上。
在校门外集合,戴上红袖章,她显得有些局促笨拙。
夏纯的性子内敛,一向不太会和不熟悉的人打交道,所以常常会让自己处于一个孤立被动的状态,就像是现在这样。
校门口的车辆穿行,学生会纪检部的几个人抱团地站在大门的右侧,而她则一个人站在了左侧,显得格格不入。
身侧的几个人时不时投来异样的目光。
“今天不是轮到迟雨冰执勤了吗,这人以前怎么没见过啊?”
“啧,这还不明白啊,找来顶包替班的呗,那位姐谁敢惹啊,招上了就没好日子过。”
“据说她们班不少女生都受她欺负,而且你们知道迟雨冰当初为什么要来咱们学生会吗?”
“为了学分奖励?”
“你可别搞笑了,她其实是为了能多跟咱学校那位江大佬见上面才屈尊进来的,结果谁知道人江湛都很少来学校,更别提什么迟到了,所以那大小姐就撂挑子了,轮到她执勤的时候就随便找几个软柿子,让她们过来受累。”
夏纯低头盯着脚尖发呆,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
过了一会儿,大部分的学生都进了学校,人流量开始急剧下降。
七点四十分。
按照学校规定,这个时间点之后再进校门的都算作是迟到,需要记下姓名班级,对班级的量化考核进行扣分处理。
开学第一天,往枪口上撞的不多,却也总有那么几个倒霉的。
“诶同学等下,迟到了,哪个班的?”
“同学我们就迟到了一分钟,帮帮忙你就让我们进去吧好不好?”
几个小姑娘匆匆忙忙地想溜进去,只是被纪检部的几个人拦住,拿着登记表就开始记,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讲着校规纪律。
夏纯斜脸朝着那边看,记着他们的套话,在心里面学的有模有样。
校门口的站牌处,一辆公交车晃悠悠的堪堪停下。
从上面下来三五个人,勾肩搭背,毫不慌张地往这边走。
“湛哥!我暑假作业可是一个字都没动,不会又被罚抄书吧?”陆程无奈仰天叹气,“老子去年抄的手都快断了。”
清冽的声音哼笑了声,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懒散,“那正好,今年把我的也加上。”
几个人笑骂着朝校门口过去,正准备进,一个纤细白嫩的胳膊出人意料地挡在了前面。“同学,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