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拳像是导火索,两拨血气方刚的男生立刻扭打在了一起。
黑暗静谧的夜里,拳头声和叫骂声如同电影里一般骇人。
夏纯瘫坐在地上愣了好几秒钟才想起来打电话报警,电话刚拨出去,厮打中的孟煜注意到了她的动作,随手拿起了旁边的一根粗木棍,绕开所有人朝着她这边就扑了过来。
“啊!”夏纯的小腿抽了下,一时间动弹不得,只能下意识地往后躲。
霎时间,一个黑影来不及做反应的就挡在了她的面前,“砰”的一声闷响,棍子打在了他的背上,直接断成了两截。
“江湛!”夏纯捂着嘴,失声喊了出来。
江湛是从她的身后的方向赶过来的,眉头一皱,眸子深沉不见底。
黑夜里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知道他转过身,直接伸手拽向了孟煜的胳膊,就这么一扯一拽,怔愣的功夫,一个漂亮又狠厉的过肩摔,快准狠,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大概是地面上的硬石块磕到了小腿的骨头,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孟煜整个人便抱着腿十分扭曲地在夏纯的眼前惨叫着。
像是狼嚎一样,声音凄厉又瘆人,刺激着人的耳膜和神经。
夏纯被眼前的画面所冲击,整个人被吓的连呼吸都凝滞住,身上的疼痛感也感觉不到了。
一旁的打斗还在继续,警报声从远处响了起来。
江湛的黑色外套被巷子里的风吹的翻飞,他回过头对着那边喊了一声,“陆程!”
就两个字,陆程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湛哥你带着夏纯先走!我们收尾!”
话音结束,江湛毫不犹豫地俯身过蹲在了夏纯的面前,眼睛看着她,“能走吗?”
夏纯张口,可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
江湛看着她的小腿轻皱了皱眉,转过身去直接将人背在了自己的身上,起身,逆着风的往巷子的深处走,逐渐隐匿在了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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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冬天,风愈发往人的脖子里钻。
从寂静无人漆黑一片的小巷子,到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大街,夏纯就这么一直待在江湛有力的后背上。
两个人的体温交融,和体表形成了强烈的温差。
这么一直走了好久,直到一个交通路口,红灯亮了起来。
夏纯的呼吸逐渐地平稳,意识回归,周围热闹的人声将她带回了现实。
现在应该是安全的。
江湛停下,肩膀上一直手轻轻的拍了拍他,他稍稍偏过头,“怎么了?”
“我们去哪儿?”身后的人小心翼翼地问。
“这儿离你家不远了,我送你回家吧。”
“江湛,你放我下来吧,我能走。”
“你确定没事?”
夏纯点点头,江湛微微蹲下,将她放了下来。
夏纯的腿没什么大事,只是落地的那一刻刺痛了一下,后面大概率已经起了一片淤青,明天也只会更肿。
见她趔趄着站稳,江湛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下,“能行?”
“嗯,能。”
“还有别的地方受伤吗?”
“没了。”
“那这里呢?”
江湛碰了下夏纯的胳膊,动作很轻很轻,可被擦伤的地方还是瞬间发疼,夏纯没忍住嘶了一声。
红灯连续闪了几下,绿灯亮了,周围的人群开始流动。
江湛的眉毛皱起,二话不说地把旁边的小姑娘打横抱了起来,往上颠了颠,抱稳,越过了马路,“夏纯,不用逞强。”
夏纯诧异地张了张嘴,手不自觉紧扣着他的另一个肩膀。
她和江湛离的好近,近到感觉得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平稳又有力。身后的霓虹灯闪烁,少年的侧脸被映衬的格外鲜活。
“江湛。”夏纯的胳膊环在江湛的肩膀上,想到了今天是他忽然的出现才替自己挡了那一下,“你受伤了吗,肩膀这里,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小问题。”江湛的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就是被蚊子咬了一下,“在修车厂受的伤都比这重,不算什么。”
夏纯低着头没再说话,少年轻轻哼笑了声,鼻梁高挺,言语之间都是意气,与刚刚打架时的狠厉模样判若两人。
“刚刚那伙人是冲着我来的,一群没水准的地痞流氓,做事都用下三滥的手段,没想到他们会找到你的身上。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打到他们爬着走出南风巷。”
夏纯看着他的侧脸失神,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救了自己,可自己的心里却好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喘不过气。
打架闹事,顽劣桀骜,她一直以为大家的嘴里口口相传的那个江湛,和自己认识的江湛是不一样的。
可刚刚血腥的场面像是放电影一样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中闪过,心惊肉跳,让她的手脚发麻。
拳打脚踢的声音,叫骂声,嘶吼声,都是她这辈子最最深恶痛绝的东西。
那感觉就像是曾经被人打怕了的一条狗,如今只要看见棍棒,就会不受控制地发抖。
夏纯攥着自己的手指,喊了他的名字,“江湛。”
“嗯?”江湛轻声回应,看着路边的小吃,“饿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觉得,我好像没有我以为的那么认识你。”
树叶被风吹的沙沙响,掉了一地,少年的脚步停住。
夏纯的呼吸很浅,睫毛颤了下。大概那晚是真的被吓到了,她才说出了那句如果重新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
自从和江湛遇到的那天开始,命运的齿轮就已经将他们牢牢地拴在了一起。她依赖于他的保护,可又惧怕他的保护,就像是一片挂在枝头摇摇欲坠的树叶,倔强的就是不肯坠落。
江湛停了许久,他的目光很沉,没敢看夏纯,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怕我拖你下水,后悔了?”
最后三个字说的没有一丝底气,心虚到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然而夏纯没有回答,他也庆幸夏纯没有回答。
……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到了家楼下的时候夏纯的脚才沾到了地面。
“江湛。”
“回吧。”
看着眼前的人,夏纯的脚底发虚,喉咙哽住,除了“嗯”以外,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转过身,听到身后的人开口,“下次遇到危险了,记得和今天一样,叫我。”
留下一句话,脚步声渐行渐远。
夏纯回过头,看见那个落寞的身影和自己背道而驰,逐渐模糊,成了黑夜尽头的一个微小到看不见的点。
江湛沿着路边走,汽笛声轰隆隆地刺激着耳膜,他的车前些日子被孟煜他们砸坏了,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修好。他不喜欢坐公交,就这么一直往回走。
没来由的情绪上头,点了一支烟。
霓虹灯照的人眼晕,他拿出手机,本想着给陆程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却看到了一个未接,是奶奶。
看着那两个字眼,江湛的心口酸涩,反手拨了回去。
响了几声之后被接通,张新云的声音传了过来,“阿湛啊,怎么还没回家!你再不回来你爸爸该生气了揍人了!”
老太太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江湛心里难受,嗤笑了声,“奶奶,您忘了,我爸都进去十多年了,谁还会管我?”
“你这孩子又说什么胡话,你快回来,我给你留了热馄饨,再不吃可我可就都吃完了啊。”
外面的温度低,说出的话都带着哈气,他的声音可怜又可笑,“您想我了?”
“您们老师打电话说你又在外面惹事了,可不能再这么淘气了,以后考不上高中该怎么办?我可没那么多钱供你上……”
电话里的老太太啰啰嗦嗦答非所问,江湛却一声不吭地听了好久,直到最后张新云挂了电话要去睡觉的时候,才轻轻回了一句,“奶奶,我也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