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巷是棉城的最南端，地理位置不如市中心和北临片儿好，所以经济也相对落后，除了夜市小摊以外，周围几里地都很少能看见正经的大饭店的影子。
江湛原本想着带夏纯去一个差不多的饭馆吃饭的，可是稍微好一点的都已经出了南风巷的范围，如果不开车的话，得走不近的一段路程。
如果换作平常的话他自己到时没什么所谓，可是今天带着夏纯一起，他头一次觉得面子这个东西有时候确实挺折磨人的。
夏纯倒是和他不同，一边走一边看，周围有好多卖小吃的，几乎每走一会儿都会有不同的香味飘过来。
她拽了拽江湛的胳膊，抬眸，“江湛，你有什么想吃的，我请你啊。”
江湛正看着手机，被小姑娘的喊声叫回了神，“夏纯，要不我开车带你出去吃吧，这里没什么正经的大饭店。”
“可是我觉得这儿挺好的啊，我以前都很少来夜市的，每次训练完之后都是直接拿了药回家，不敢耽误一会儿，生怕错过了最后一趟的公交车，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里的夜市这么热闹！”
夏纯的眼睛泛着柔光，说这些话的时候听不出来任何一点的埋怨，如同一只闯入森林的小鹿，纯真又灵动。
江湛看的失神，浓墨色的瞳孔一点点的沦陷，直到最后漾开了一层波纹，心里释然，忽然就觉得其实在哪里吃饭也许真的没那么重要。
“那你请我，真的？”
夏纯肯定地点点头，露出了笑容。
两个人从南街转到了北街，又从北街转去了西街，一路上吃吃喝喝，边吃边玩。
途径一处打枪扎气球的地方，两个人停了下来。
面前的摊子上摆了各种各样的奖品玩具，有活的小金鱼，也有大号的毛绒玩具，吸引了不少小孩子和家长们的注意。
江湛嘴里咬着糖葫芦，侧眸看了眼身边的人，“玩吗？”
夏纯摇头，“不行，这个要全部打中之后才会有大奖吧，我小的时候就玩不好这个东西，肯定不行的。”
“又不难。”江湛勾唇笑，挤到了人群的最前面，“老板，多少钱？”
老板热情招呼，“十块钱二十枪，二十块钱多送你五枪，只要三分钟内打满二十个，这里的奖品随便你挑，怎么样帅哥，来多少的？”
江湛看了一眼对面的气球墙，低头在一堆玩具枪里挑了一把手感好的，“二十枪吧。”
周围一阵唏嘘的声音，像他这样自信满满最后又打脸的人不在少数，老板见得多了，脸上的笑容不减，“得嘞，里面的子弹都是够数的，您随时开始，不过先说好，等会儿要是再买十块钱的话，我那五枪可就不送了啊。”
江湛丝毫不在意，“不需要。”
“夏纯。”他朝着人群后面喊了一声，把后面的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的小姑娘喊到了前面，“挑挑看，你喜欢什么。”
夏纯木讷，“你，真的行吗？”
江湛眼睛眯了眯，轻轻偏头靠近了枪身，笑，“行的很。”
周围的讨论声一时间因为江湛而顶了上去，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什么的都有，所有的人都觉得这男孩子有些过于自信了，可直到“砰砰砰”几发子弹出去之后，氛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打出去几枪，气球就跟着爆了几个。
夏纯也没想到，面前的人十分轻松地移动着，对面墙上的气球就像是安装了什么装置一样紧接着就炸开，接二连三的像是放鞭炮一样。
最后，二十枪打完，二十个气球全中。
欢呼声雷动。
如果不是老板目瞪口呆的神情，就连夏纯都要怀疑江湛到底是不是老板请来的托儿了。
江湛把玩具枪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老板，能挑了吗？”
老板的嘴自从刚才张开之后就没合上过，牙龈都被风吹的发凉，点了点头，“能，能。”
在身后小孩子的欢呼笑声和大人们的议论声中，江湛转过身，对着夏纯一笑，“喜欢哪个？”
夏纯从来没想过江湛真的这么厉害，一直也就没仔细地看过奖品，忽然被他这么一问，随手指向了最前排的蓝盒子，里面装了一条红色的金鱼。
“确定要这个？那些大的毛绒玩具呢，你们女孩子不是都喜欢那种吗？”
“就这个吧，我觉得金鱼挺好的。”
江湛没再多说，反正本来也是要送给夏纯的，她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吧。
金鱼不是奖品里面最贵的，老板自然一万个乐意，屁颠颠地就给夏纯装了起来，说着好听话目送两个人离开。
夜市眼瞅着就逛到了头，江湛停车的位置还有一段的距离才能到，两个人沿着街边往外面走。
夏纯裹紧了围巾，“没想到你打枪还挺厉害的。”
“嗯。”江湛尽量压制着声音里的喜悦，“跟你们好学生学习差不多，熟能生巧呗，玩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夏纯轻轻一笑，果然技巧和道理谁都懂，只是用在了不同的方面上而已，“你要是把这劲头都用在学习上，肯定很厉害。”
“我不乐意学习，也从不认同他们说的那些学习才是唯一的出路的什么狗屁话。”
江湛双手揣兜往前走，时不时地用脚踢着地上的雪，鞋边湿了一大半。他看着路灯地下两个人的身影，忽而就想到了某个讨厌的人下午提到的理想和远方，试探着开口问道，“夏纯，你有什么理想愿望吗？”
“理想吗？”夏纯没想到他会忽然提到这个话题，想了好半天才开口，“我啊，以前我就想不被人欺负，这个愿望你已经帮我实现了。现在的我想好好读书，考一个好的大学，等以后赚了钱就能一直学跳舞了，还能给阿季治腿。”
她曾经规划过了不只一次，似乎她以后想要完成的所有的事情，都要以一个好的大学为开端。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如果实现了的话，那她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
“你呢？”夏纯反问。
“理想这个东西太空，没有钱来得实在，所以我没有，也不信。”
江湛从鼻腔里呼出来一口气，踩碎路边的一个雪块。他低着头走，回想到了以前的自己。
小时候家里穷，爸爸妈妈总是吵架，他就想着能攒钱给妈妈买一管口红哄她开心，结果到最后钱还没攒够，家就先散了。后来跟着奶奶，他最大的愿望就变成了希望自己唯一的亲人能够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可奶奶这些年依旧饱受病痛的折磨。
时间长了，他逐渐的就明白了，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自己手里的钱才是真的。
“你这话不对。”夏纯听了他的话停了下来，江湛也跟着停了下来。
“哪里不对？”
“你看。”夏纯抬头，看着天，“那颗很亮的星星。”
江湛顺着方向看过去，若隐若现的，是有那么一颗。
“以前有人跟我说过，其实理想就像是天上的启明星，现实是脚底下的路，路能走，但不能乱走，得需要星星的指引，才能找到方向。”
江湛的心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他偏过头看着身边的人，浓密的睫毛卷翘，扬起来的脸上挂着他很少会看见的一种叫希望的东西。
“人的生活总要有奔头，日子才不至于那么难熬，对吧？”
冷风一吹，身后的喧嚣声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远。
江湛看的入了迷，竟也忘了回答。
他从小就在现实的鞭笞下学着努力生活，学着赚钱养家，学着怎么样才能不被人欺负。
一路跌跌撞撞，所有人都在催着他快点长大，却从来没人告诉过他，路要走，可是要照着星星的方向走。
他的眸中一种浓烈的情绪被压制着，嘴角弯起了一个柔和的弧度，浅浅开口，“夏纯，我好像找到我的星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