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大山并不是猎人,但他是暮云峰林区的管理员。那时,他正在山里例行巡查,看到两个老猎人射伤一头野猪,便循踪跟过去。山里的规矩是见者有份。那头野猪少说也有百多公斤,分一腿够他吃上两个月。
一路跟踪,两位猎人进入军事禁区,让他有些犹豫。但看看天色已晚,猎人敢进,利益当前,他也跟了进去。当一前一后两个猎人的弩箭再次射中野猪的时候,他就躲在100米开外的灌木丛里。本以为很快就会看到猎人拖着野猪下来,但是只见两枚火星亮起,两声如弩箭射出的“嗖嗖”声响,站着的一名猎人倒在地上。接着,灌木丛里的猎人也中弹死去。
惨剧!
雷大山吓得躲在灌木丛里一动不敢动。他看到了那个开枪的人,着一身军人穿的迷彩服,身材高大,但禁区里的军人没有单独执行任务的,更不可能随意向猎人开枪。他巡山已有些年头,误闯禁区是常有的事。有时,巡逻兵碰上他,还很友好。
那人在拖尸体时,雷大山看清了他。趁尸体拖在地上发出“哗哗”声音的当儿,他连滚带爬地穿过丛林,逃出了山林。
他沿着火际线往暮云峰跑着。他相信以自己在山岭的生存经验,那人是无法追上的,但他不敢掉以轻心。他要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离开暮云峰。不然,不被那人追上,也可能死在凶猛的野兽嘴里。
村民们吃过晚餐,坐在晒谷坪里聊天时,雷大山回到了丽景村。他躺在自己的**,感到体力已经消耗到了极限,浑身的酸痛和疲倦压迫着他,担心自己或许会因此虚脱过去。
雷大山体格健壮,七八岁就跟着大人放牧牛羊,十岁就下地干农活,上山砍柴。初中没毕业跟着同伴到沿海工厂打过工,然后在建筑工地卖苦力。他没有一技之长,在沿海终究干不长,于是回到家乡,当起了山林管理员。这是个跑腿的活儿,得漫山遍野地走,得善于跟虫兽斗智斗勇,工资不高。但你善待森林,森林自有回报。
他跟着常年在山里跑的老中医学会了采摘草药。中医说:“只要你舍得吃苦,越是在深山里,越有珍贵的草药。”他不怕吃苦,攀岩上崖是他的工作。那些悬崖峭壁上、深山密林里几十上百年无人去过,多少珍贵草药在那里自生自灭,无人采摘反倒可惜了。他发现过一些枯萎的草药,拿给中医看,却道失去了药效,如果在青葱时摘到它,甚至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但雷大山读书太少,对中草药材的认知性差。差就差吧,他盯准了某几种名贵药材,即使不刻意去采,每年也能发笔小财。
山里还出产时鲜——野木耳、地菜、嫩笋、松茸、松树菌等。虽然他不大批量地采摘,但碰上了,随手带了一些,便可饱口福。特别是树菌、松茸、野木耳等,都是城里十分稀罕之物,来云端的游客都很喜欢,不论多高的价钱,只要他送一次,便抢购一次,镇里的饭店老板还得巴结他呢。
打猎也能让他小赚一笔。那些猎人并不吝于跟他分成。因为他跟在他们身后,不仅仅是分享成果,随时都可能成为他们的救护神。但是,出现上面提到的惊心动魄的场景,他也没法救护,只能先逃,救得自己的生命再说。
回到家里,雷大山饭都没吃,便躺在**,疲累没法说,却睡不着,他脑海里时刻重复播放着黄昏时看到的恐怖场面:那个穿迷彩服的暴徒在扣动扳机的一刹那,脸上流露出的凶残和疯狂。
雷大山在心里痛恨自己,骂自己是个懦夫。因为他没有采取任何还击的手段,也没有想办法去救猎人。他甚至骂自己是忘恩负义的家伙,一心想着分一腿野猪肉,却在子弹射穿猎人身体的时候,他还在心里骂两个猎人太大胆,竟然硬闯禁区。
他觉得自己是蠢蛋,根本不该跟着进来;又是个软蛋,躲在灌木丛里大气也不敢出,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身份不明的疯子射杀了两位优秀的猎人。现在,他对自己深恶痛绝,以至于连动弹一下的心情也没有。
妻子给他送来晚餐,都是他爱吃的菜。第一眼看到食物,他感到犯恶心,但过了几分钟,他意识到让他感到胃部不适的正是饥饿。
妻子知道他肯定遇到了不顺心的事,但他不说,她也不好问,只陪着他闷头吃喝。过了一会儿,雷大山终于开口说话。他心情很糟,说起话来语无伦次,但妻子慢慢听出来了,两个猎人死在云庞岭里,是被打死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向两位猎人的家人交代。
妻子一直盯着雷大山看,最后问了一句:“是军事禁区里当兵的开的枪吗?”
雷大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怔怔地看着妻子。“只有一个人,穿着迷彩服,子弹从枪里射出来竟然没发出什么声音。”
“那是装了消音器。”妻子还算有见识。不过,这种知识,电视里挺多的。
“开枪前警告过吗?”
“没有。”雷大山灰心丧气地说,“如果先发警告,他们不会死的。”
妻子突然跳了起来,大声地说:“这件事该让族长知道。他来了,正在村长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