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两声枪响划破地宫的沉寂,整个地层几乎都为之一震。杨帆跳起来,眼睛里充满野兽般机警的目光。
“杨帆?”
卿小玉紧跟身后,却又不敢抓杨帆的手臂,怕影响他的行动。
“砰!”不知附近哪个通道又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
卿小玉吓得睁大了眼睛。“难道这一块都被挖空了吗?枪声听起来很近。”
杨帆沉着地点点头。探究这些已经无济于事,只能加倍小心。他把燃得没油的火把熄灭,只让小玉的手电亮起微弱的光。折返到侧翼,他发现一块巧妙伪装起来的石头,石头背面有一堵隐秘的翻板门。在越战时期,越共军队挖了很多这样的地洞门。他们往往在门的那边埋伏着,潜入地洞的美军如果头先进去,就会被切断喉管或被绞索勒死;如果先伸出双脚跳下去,很可能会有一支长矛刺穿他的腹部。
枪声就是从翻板门那边传来的,那里会不会有人潜伏着呢?
杨帆让翻板门开着,黝黑的洞口隐隐有风流动。他在洞口蹲了一会儿,果断地往里面钻去。他天生对危险很敏感,能察觉出下一个弯道里有没有那种静谧的威胁,能嗅出前方有没有一个隐蔽的陷阱,这是后天的训练很难企及的。
杨帆让卿小玉关闭手电,紧随身后。他戴上夜视镜,像小孩子胆战心惊地挪向悬崖边缘一样,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用脚蹭向前方。一个锡罐被他无意中踢到洞壁上,又翻滚回来,“哐当当”的声音在通道里回响。杨帆赶忙拉着卿小玉贴墙而立,如果此时潜伏着杀手,这个锡罐无异于为杀手提供靶子。
待了一会儿。
前面隐隐有呻吟声。杨帆“嗖”地往前面冲,却麻袋一样“砰”地落在坑道里。膝盖磕在坚硬的石块上,那个锡罐被他压瘪了。幸好卿小玉没事,他竭力稳定一下,调匀呼吸,眼睛使劲儿在黑暗中搜索,枪口一直随着目光转动。
不辨敌我,但他必须去看看。杨帆安抚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声音遥远而沉闷,却又连续不断。杨帆向前走了几米,来到一个拐角处。那声音似乎是从墙角附近传来,就在隔壁。杨帆一下子感到茫然而不知所措。隔壁是什么,是通道,是地宫,还是地面的山里,他不清楚,也不知怎么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敲了敲墙壁。正如他所料,硬邦邦的,没反应。他把耳朵凑到墙上听了听,那个声音却又传来。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别的声音。说话声,有人在叫喊!
那些话杨帆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听出了喊声中透出的惊慌。有人受困了吗?他摸索着寻找靠近声音的路径,却只看到一片红蒙蒙的石墙。
又出现撞击声,而且声音越来越清晰。
杨帆把卿小玉藏在旁边的凹槽里,打开手电,朝着发出声音的墙壁照过去。在前面大约十米的地方,一道巨大的木门出现在右侧的石墙上,看起来像保险库门一样密不透风。门上挂着大铁锁,锈迹斑斑。杨帆抓起铁锁摇了摇,发现是牢牢锁住的。挂锁的铜片上蚀刻着两个字:入口。
杨帆目不转睛地盯着字看了看。经过那么多道门,那么多转弯口,没有一个地方刻上出入字样,这是仅此一处。他只听说过“密道”,却从未听说“密道”出入口之类,说是入口,其他通道却四通八达,难道这是迷惑人用的?
再说,入口从未打开,怎么会有人在里面“嘭嘭”地砸门呢?
杨帆用脚在门框下踢了两下,门内立即传来一阵惊讶的应和声。砸门声停止了,但叫喊声更大。有门做屏障,杨帆难以听清里面人喊的话。
“我是龙……山……出事……”
“你是谁?”杨帆尖声问道。
“我是……龙景力……杨帆吗?”一个本地的苍老的声音传出来。
四周沉寂下来,里面的声音显得清晰。“我被杨培根那个狗……伤了……快救我!”
山爷?
“山爷,人呢?”
“不知道。他一看到我便用镢头打,直至我站不起来。”他又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帮帮我,我带你们一起去找他。”
“他为什么打你?”杨帆突然想起如果山爷背叛,龙头会不会也是其中之一,他的呻吟会不会有诈,“你是怎么进去的?”
“你怀疑我?”龙头的声音迅速响起又迅速消失。通道里又归于一片寂静。
“小心!”背后传来卿小玉的惊叫。杨帆像个起跑后的短跑选手似的,双脚猛蹬,全速冲向凹槽方向。他看到那个与山爷在一起的穿协警服的人,凭直觉开了枪。在狭窄的通道里,手枪发出“砰砰”的轰鸣,火光闪烁。子弹反弹后“嗖嗖”地在身边掠过。他右手握枪,左手一路摸索着,企图逮住那个家伙。但跑过二十几米,他立即返身回来,想着如果我去追击那人,卿小玉怎么办呢?
他将卿小玉带离凹槽,走到木门边,对着铁锁开了两枪。如果龙头与山爷一伙,他不会待在里面呻吟。可是不知为什么杨帆并不这样想。
龙头是个有骨气的人,他愿为保护地宫协助警察破案而死,而不会充当诱饵引人上钩。
木门终于开启,杨帆一眼看到了龙头。他受伤不轻,一条腿几乎被打断。这也许还是凶手顾念几十年的交情,没有往死里整。
“你怎么样,龙头?”
“还行。”龙头以男人的刚强和坚韧克制着自己,停止了呻吟,只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条腿血流得厉害,我只好用裤带勒住了伤口。你看到山爷那条疯狗了吗?”
杨帆用右手轻轻地摸了摸龙头的大腿,全被血糊住了。“必须送你去医院。”
“时间来不及了。”他说。由于疼痛难挨,他又叫了出来。“啊唷——山爷那疯狗用铁棍在前一个岔道口打伤了我,我胡乱逃到这里,他可能还在原地。”
“什么?你肯定?”
“也不一定。但我想他是想拦住你们。”
他猛地跳起来,想用一条腿支起身体,却踉踉跄跄,杨帆扶住他才站稳。
“让小玉支一下我。”龙头说,“你走前面。”
“山爷可能在哪里?”杨帆询问道。
龙头指了指,说道:“就在这面的岔路口——”
三人挨挨挤挤地通过木门,跑进另一段漆黑的地宫。杨帆不时地转身,不自觉地端起手枪对准龙头的胸口。但他很快就放弃了这么做,根据龙头的指引来到了他受伤的地方。
“蹲下,危险!”龙头大叫着停下了脚步,并把卿小玉护在身后。
这声警告对杨帆却已晚了。铁棍“嗖”地迎面扫来,他本能地矮身一躲,石墙溅起一片火花。接着,棍身下沉,几乎落在杨帆的头顶。
这哪里像一个七十岁老人的动作!真是兔子急了咬人,人疯了会激发出超潜能。
杨帆毫不犹豫地采取行动,“啪”地开了枪。“不!”龙头尖叫一声抓住杨帆的脚往后拖。枪法失准,子弹打在墙上。山爷就地翻身,再次扑了过来。
依然疼痛难忍的龙头扭动着身子滚向山爷,惊骇的神情如魔鬼附体一般,双手张开,抱住了山爷的双腿。
卿小玉目瞪口呆地蹲在原地。
杨帆惊得呆若木鸡。“山爷……”他一时有些不辨敌我。
“拿命来!”背后脚步声直奔过来。
这次,杨帆凭直觉反应,对准来人的前胸连开三枪。身着协警服的中年人摔在石板地上,倒在血泊中死去了。杨帆一个箭步冲到扭打着的龙头和山爷身边,只见龙头紧紧地抱着山爷,任由他怎么锤打,只是痛苦地抽搐。
杨帆正要动手,山爷发出恐怖的惊叫,一棍扫在龙头的头部。龙头手一松,山爷踉跄着向后退去,眼里露出恐惧的神情。透过疯狂和暴力的迷雾,杨帆试图明白事情的真相。山爷背叛了,受命担任截杀者,对相交了几十年的龙头手下留情。龙头虽然知道山爷走向了反面,却不忍心杨帆把他打死。
但杨帆不能再让他逃了!他果断地朝着后退的黑影扣动了扳机。
“别……”龙头还在为他求情。
杨帆扶着他来到中枪倒地的山爷旁边。奄奄一息的老人倒在地上,杨帆试试他的鼻子,还剩下最后一丝气息,但他喘着气已经说不出连贯的话了。他看着杨帆,与早些时候阻止杨帆进入遗址的目光一样,冷冷地凝视着。在即将死去的时候,他的目光显得更加凶狠,心中的仇恨暴露无遗。
老人颤抖了一下,杨帆知道他这是想挪动身子。龙头的注意力集中在山爷身上,立即俯身过来扶他。这位老人在临死的一刻所表现出来的力量让他吃惊。山爷费尽力气抬起胳膊放在龙头的手掌里。
他继续说:“我……我……幽闭症……不要……”
“我知道,救回你儿子,不要再让他守护地宫了。”
山爷的眼睛对着龙头亮了一下,溘然紧闭,身子僵硬地倒了下去。
龙头看着杨帆。“对不起。”龙头的声音打破了洞里的寂静,“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儿子。他一辈子很苦,天生严重的幽闭症,对洞穴、地宫非常恐惧,却不得不按照祖训担任地宫守护的任务。儿子也遗传了他的幽闭症,长大后听说要当地宫守护,便走了出去。谁知道,唉……却被坏人抓了空子,威胁他做这种事情……”
杨帆恍然。
“对不起。”龙头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不能陪你进去了。我得带他出去。他一辈子不愿意进地宫,我不能让他死了还留在地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