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草万万岁

第四十四章 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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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傍晚云霞时,几片流云低低垂坠在天边,边缘处如同镶了金色,橘红渐淡,一重又一重。

廊桥河畔交错的铺面有的刚刚开张准备,有的还紧闭大门,陆长安从马车上下来,后面的人哼哼了一声,随着陆长安往后一伸手,赵子越捂着肚子就着力道一同下了马车。

“你身子不适,坐在马车里就行,我去打听。”陆长安道。

赵子越略是咬牙切齿道:“当时我就想过那柿子饼那么像出自赵云栖之手。”

平日里赵子越在陆长安那里好吃好喝的,也就没注意桌上的柿子饼是谁送来的,赶巧饿着,就拿起来囫囵吞咽。

等他察觉到不对劲时已经半个入肚,猛灌了好大一壶水,最终拉了一宿。

可小舅舅的事儿不能等,所以紧忙拖着身子来了京城打探消息:“这种地方滑头多,你去了,就是只小肥羊,指不定被扒皮吃了,还得我上才行。”

二人往里走去,过了巷弄就是烟云巷,陆长安随在他身侧,似漫不经心般问道:“顾公子不是得罪了人,还留在城里?”

“这你就不知道了,往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说起小舅舅的战绩,赵子越眉飞色舞,“跟滑不溜的泥鳅似的,反而能把对方耍得团团转,那是打小的本事。”

说着,还有一些神往。

在这点上,他和赵云栖一直望尘莫及。

陆长安掩了掩眸子,看着赵子越找来几个地痞,那些人又带来一名上了年纪的乞丐,带着几个小乞丐,接了钱袋子点头哈腰便走了。一番动作行云流水,格外熟练,不一会儿从小巷弄内转战到了秦淮楼内。

“哟, 这不是赵公子,来得这般早,咱这都还没打开门做生意呢。”穿得花枝招展的老鸨摇着牡丹绣面的扇子,将人挡了挡,似笑非笑道,“还从对面的胭脂阁过来,是那边招呼不周,还是姑娘不够漂亮?”

“桑妈妈莫怪,这回我可是有要事在身。”赵子越说罢,便将二两银子塞进了桑妈妈手里,后者半推半就收下,还不忘摸了赵子越乖觉的小脸蛋一把,才将人放了进门。

这厢赵子越一回眸,就看到陆长安略微妙的眼神,头皮一麻,憋了一会儿没忍住在他耳边小声解释:“我可没那种癖好。”

“我什么都没说。”

可你眼神就说明你那么想了,赵子越被噎了一下,仍不放心道,“我就是为了套消息,桑妈妈早年花魁出身,一直等着人,平日里就喜欢长得细皮嫩肉的,过点手瘾。秦淮楼里的姑娘大多如此。”

说完又看了看陆长安的反应,但看后者并无所动,又觉得有些无趣。

桑妈妈领着二人进了听月轩,又命人奉了茶,自己在二人对面坐下,“想问顾公子啊?”

“果然瞒不住桑妈妈,就是这般聪慧,才能将楼里的姑娘教导的这般机灵,这满京城的花楼有哪个能比得过桑妈妈的经营。”

“少给我灌迷魂汤。”桑妈妈嗔怪了声,眉眼里却藏不住受用,“那个没良心的,惦念的人倒是多,一茬一茬来打听。晓得他是你舅舅,我就多说两句,他可欠着我一簿子账,还害得我楼里姑娘各个牵挂,回头见着,可得让他给我个交代,不然我就亲自到明泽书院去,找你们山长讨要个说法。”

“我舅舅没来过?”

“他要是来呢,我准把人交给那几位大爷,人出的可是金叶子,顶得上五六片呢。”

赵子越瞪大了眼睛,他小舅舅的身价何时涨了这般多,这般一想,小舅舅得罪的,只怕不是寻常的高门大户……

“这些银两,你收着,若有什么消息,及时通知与我。”赵子越忍痛将钱袋子里的余钱一股脑都给了桑妈妈,一面道,“他若是来,也请桑妈妈高抬贵手,能帮且帮一把,必有重谢!”

桑妈妈笑眯眯地连钱袋子一并收了,“这我可说不好。”再看赵子越那豁出色相央着“桑妈妈”的唤着,“行行行,小祖宗,快别叫魂了,晓得了。”

随后,桑妈妈送了两人出门,待重新回到楼上,径直推开了涟漪的房门,摇了摇钱袋听里面的响儿,忍不住的笑意:“整三十余两呢,赵家的小公子为他舅舅可真是舍了血本了。”

“小孩儿的钱你也骗,就不怕亏了心。”

“我有什么可亏心的,那死鬼从进了秦淮楼,勾走了我多少姑娘的魂儿,还有个为他守身如玉死心眼的摇钱树,我不亏心,我痛心。”

涟漪闻言脸上一红,“谁惹的,你找谁去,在我这抱怨什么。底下快开张了, 您还不赶紧下去看着点儿。”

“你那伤寒都有五六日了,也不见好转,要不再让大夫看看?你不上台,楼里的客人都少了。”

涟漪的目光不由看向紫檀木雕花海棠刺绣屏风,掩着帕子轻咳了两声,“天气骤凉,不适应罢了,还是等好全了,万一传给楼里姑娘,累及客人……”

“也是,那你好生休养着。”桑妈妈说完,便替她关了门下楼。

涟漪走向屏风后,站着的男子着一身鸦青色暗纹缂丝袍子,直直眺望街巷上过去的马车,陷入一片幽思。

日子不知不觉过了寒露,红叶深秋凝景象,蝉噤荷残偶见霜。

南山秋狝定下了最终日子,陛下病重,太子监国,此次秋狝便由太子亲自主持,宫中几位贵人也会出席。

隆重程度不同于往年,还有不少军中将领参与,大有演练之势,各书院选拔出来的人也都是擅长此项的。

而这期间,顾成帷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任凭赵子越如何打听,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仿佛这个人已经彻底离开了京城。

但私下里京城内加强守卫,有人拿着顾成帷的画像到处搜寻,又透露出不寻常。

“姐,你有没有觉得这回秋狝,比往年隆重许多?”赵子越骑着马,看到后方的诸多士兵,靠近赵云栖问道。

赵云栖骑着马跟着浩浩****的队伍,在往后是崧山、明州两大书院的学生,其中在崧山学生之间首当其冲的沈予临目光与她交汇,露出几分势在必得,却被赵云栖忽略不计,“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姐,你突然四个字四个字往外蹦的,我有些不适应。”

“近朱者赤。”赵云栖说着,不由地看向旁边马车,车帘子掀挂着,露出白简闭目养神的模样,脸色显了一丝苍白,“白简,你没事吧?”

“无碍。”就是一颠一颠的,有点晕。

赵云栖见状,把赵子越赶去了马车里,将白简换了出来:“我的这匹乖顺,给你,先摸摸它脑袋。”若不是太过招摇,她与白简共乘一匹那才好呢。

白简依言,那匹俊俏的白马蹭了蹭他手心,与她主人如出一辙。

他不由轻扯了下嘴角,赵云栖瞧着微微有些脸红,伏在马儿耳畔轻声交代:“食色性也,你可得把人照顾好了。”

而后白简经了赵云栖一点拨,很快掌握了技巧,骑着白马怡然自得,与赵云栖并肩。

“秋狝就是打猎,以前流传下来的,春蒐、夏苗、秋狝、冬狩,每个时节都有,不过属秋狝最为热闹,捕到的猎物最为肥美。要说起来,也不仅仅是围猎,如何围困最多的猎物,亦是比试。”

“嗯。”

“等到了之后,你就跟着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栖栖,女子才是受保护的那一方。”

赵云栖倏然一愣,后背几乎可见的僵直,“你刚刚唤我什么?”

“栖栖?”白简似乎是解释,“我听他们都这般唤你。”

赵云栖的笑险些咧到耳朵根:“再唤一次。“

但看他不解地看着自己,赵云栖微微红着脸,眼神清亮地凝着他:“那么多人唤,就你唤我,我觉着最好听。”

白简的心,“咚”的短促一跳,接连快了两拍。

二人这一幕,落在几人眼中,眸光纷呈。

其中不乏想拉下来取而代之的,想趁着围猎让人出丑的,更有甚者,想借此机会悄无声息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