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安营扎寨,各自安置。赵云栖和沈之瑶一个帐篷,在女眷们的营地,两边相隔百丈远。
傍晚时分,忽然一个旱雷劈下,伴着轰隆的闷响,仿佛就在脚边炸开了一般,惊得正在收拾的沈之瑶一下扑进了赵云栖的怀里。
赵云栖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背:“没事儿,打雷而已,别怕。”一面往外面看去,那围聚过来的乌云似乎慢慢散开了,露出一寸一寸的霞光,“这天可真怪异。”
沈之瑶红着脸从她怀里退了出来,“是、是啊。”
对她下意识护着她的习惯动作,不由轻轻咧了嘴角,一面帮赵云栖把她的东西一并归置。
“这件衣裳怎么没见你穿……”沈之瑶从开了的包袱里拿出件簇新的襕衫,待打开才发现不对,分明是男子的衣衫,且比赵云栖的身量要高出许多。
“那是我给白简准备的战袍,好不好看?”
沈之瑶一顿,放了回去:“好看,栖栖的眼光一向不错。”那月白缎面的圆领襕衫,边缘处昙花刺绣,金边勾勒,光华流转间犹如昙花温柔绽放,一看就是出自城里最有名的燕云楼,独独旁边落下的物件做工与袍子格格不入,不像是一个出处。
赵云栖先一步抢了宫绦,“我自己编着玩的,是不是太丑了?”
她话音落下,手就被沈之瑶抓住,指尖磨起的水泡暴露无遗,赵云栖有些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不擅长这种精细活儿,拆了好几回,好不容易像样点,要是太丑的话,我还是不送了。”
沈之瑶堪堪回过神,瞥见赵云栖眉眼间的患得患失,掩下了眸子,“这是你亲手做的,旁人想要都要不来,予他那是他的福气。”
赵云栖闻言,顿时笑得两眼弯弯,“我家瑶瑶嘴真甜。”说着在她脸上窃了个香,眨眼就抱着衣裳出了门,“我去去就回。”
余下沈之瑶下意识地抚上右边的脸颊,在原地愣了神。
赵云栖出门没走两步,就看见安宁郡主带人一道往帐篷的方向走过来,想到之前镇北侯府闹的那一出,她下意识敛眉低目,悄悄绕着道走。
孰料,刚拐了道弯儿,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拦她的不是别人,正是眉宇隐含着怒意的安宁。
“怎么见了本郡主就绕道,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还是你不待见……”
“民女不敢,见过小郡主,小郡主万福。”赵云栖行礼道。
只是,安宁在听到“民女”二字时,眉心蹙得更紧,目光落在她身上几乎都要灼出一个洞来,从齿缝中挤出声音道,“赵云栖,你是故意的?”
赵云栖抬眸瞥了一眼,就被安宁身边的女伴怒斥道,“大胆,区区贱民,如何敢对郡主无礼!”
赵云栖看着横在眼前的手指,心想你又是打哪儿冒出来的蘑菇成了精,但在瞥见安宁微红的眼尾时,卡在了喉咙里。
罢了。
“还望郡主大人有大量,不与我等草民见识。”
“嘴上说着如此,心底不定怎么想,要不然哪能是这番姿态。”那女伴又发话了,“我看是分明没把郡主您放在眼里。”
“敢问姑娘是我肚子里的蛔虫还是睁眼瞎子,两者可都得看大夫,要不然晚了延误病情。”赵云栖忍无可忍,直接给怼了回去。
“你——”
“我什么我,左一句无礼右一句没放在眼里,合着你一张嘴就能给人治罪了?”
安宁冷哼一声:“果然是明泽书院出来的,牙尖嘴利。”
那女伴有了靠山,连忙道:“郡主,我可是为您抱不平呢。您瞧瞧她……哪有个姑娘家的样子,听说还常常打架滋事,和市井的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
“怎的,你见过?”
“赵云栖!”
就在那名贵女气急败坏就差要动手之际,安宁忽然发了话,“等等。”而后目光落在了赵云栖手上捧着的东西上,“你拿的什么?”
赵云栖对上安宁,没了对峙那贵女的气势, 仍是不愿走到破裂地步,“明日骑射的衣裳。”
旁边的贵女:“这是燕云楼的,你这方向过去,可是郎君们的落脚处,莫不是送哪个去?行事作风竟如此放浪,大晚上的,也不怕被人瞧见丢了你们书院的脸面。”
下一瞬,安宁抽了皮鞭直直砸向赵云栖,又快又准,抽落了襕衫。
赵云栖被眼前变故惊了当下,看着地上掉落的襕衫,眉眼划过一道戾气,直直与安宁相对。
后者兀的僵住,而后似乎更恼羞成怒,怒喝了一声“不知羞耻”就转身离去。
赵云栖深呼吸了几口,方才平缓了胸口郁气,看着地上的襕衫连忙拾起,皱拢了眉心,这小郡主也不知要闹多久的脾气,这般平白受罪可不是她的秉性,得想个法子才行。
这厢安宁离开营地,贵女还想跟,被安宁冷眼一瞥,便尴尬滞留在了原地,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哼,要不是有个凌贵妃当靠山,你当我稀罕巴结。
安宁迈开步子,越走越快,走到一处高耸的坡上,草地青青,四下无人,便再也憋不住心中郁闷,对着草地抽打起来。
“混账!”
“该死的!”
“谁叫你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人有什么好的,张口闭口,该死!”
“好大的火气,可怜了这些草,无端遭殃。”
草堆后面传出的声音,安宁倏然顿住,警惕的望了过去:“什么人?”
片刻,草堆后有了动静,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
待看清来人长相,安宁不禁拧眉,“是你。”
沈予安微笑:“小郡主,别来无恙。”
“啪”的一声,鞭子直落,将沈予安旁边的草打蔫了一片,险些被扫到的沈予安却纹丝不动,仿佛笃定打不到他身上。
安宁看着,不禁联想到赵云栖,竟是有一丝相似,顿时一恼,那鞭子再度抽落,结果被人一个反擒,被压在了地上。
“小郡主如此未免太过了。”
安宁的脸贴着草地,惊愕过后羞恼万分:“快放开我!谁叫你在这儿碍事,是你自找的。”
沈予安未言语,可钳制丝毫未松。
短暂的沉默中,安宁越发觉得对方气势迫人,被制住的胳膊疼得厉害,又显得她十分没有面子,从小到大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安宁再憋不住,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你们……你们都欺负人……”
“赵云栖是,你也是,你们都是混账……”
沈予安连忙松手,就被安宁“啪”的一抽,鞭尾扫过他的脸,瞬时擦出一道血痕,而下一瞬鞭子也不偏不倚被人抓在手心。
安宁迎上沈予安眸光流转过一抹寒厉,打了个寒噤。
“她与你说清楚了?”沈予安却道。
安宁惊吓之下,打起了嗝,磕磕绊绊道:“清、清楚。”而后发现自己被牵着走,再不肯搭话。
“她是女子,喜欢上了别人。”
安宁的眼眸倏然瞪大,瞬间灵光,想到了其中关节,“哈哈嗝、哈哈哈,青梅竹马却叫人抢了去,沈予安,你心中郁闷吧。”
“是,所以,我必不会让他们在一起。”
安宁一愣,看着他犹如变了一个人般,不禁被那戾气逼得后退了一小步,又堪堪站稳,“你要如何做?”
沈予安笑了笑,语气里却是截然相反的森森寒意:“小郡主可想要出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