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栖和白简赶到烟云巷时,已经是第三日的清晨,在山洞里耽搁了一天一夜,白简才勉强恢复了七八成,能量并不稳定,故此兽耳和爪子仍在,无法变回去,经赵云栖的手乔装一番,藏了起来。
秦淮楼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老百姓,正对着门口指指点点。
赵云栖拉着白简挤到了最前面,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看守的官兵,当下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秦淮楼被封,那隔壁的春怡阁要笑死了,平日里两家就抢着生意。”
“可不是,我是亲眼看着那些人从里头抓了人出来的,铁骑啊,个个穿着铁包盔甲,吓人得很。”
“犯了什么事儿了这?桑妈妈嚎得哭天抢地。”
赵云栖听着四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装着好奇问:“他们抓了谁啊,这么大的阵仗?”
“没看清,出来时黑布罩着,被两个铁骑拖着,外头又围着好几个,生怕人跑了似的。”
“肯定是朝廷钦犯,穷凶极恶之徒,这下秦淮楼可完了。”
赵云栖一颗心往下沉,脸上的笑撑的牵强:“那里头现在没人了?”
“押着呢,都在里头问话,刚刚还被带走了好几个。”
一只被包扎成粽子似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赵云栖扭头看白简,声音克制不住的发颤:“不在里面了对不对?”
白简点点头,根据之前顾成帷的血液样本分析轨迹,他在秦淮楼确实有过停留。
“这么大的阵仗,他一定被抓了。”赵云栖看了眼四周围,拉住白简离开人群,“花楼人多眼杂,可也是最能使障眼法的地方,且消息灵通,说不定舅舅之前便一直藏身在此处,我竟大意了!”
“他能躲过那些人的追查,必然不会轻易暴露行踪与你知晓,不该怪责自己。”白简眼眸内敛,语气不急不缓安抚道。
就在这时秦淮楼门口忽然一阵喧闹,原来是之前被带走的几个花娘回来了,赵云栖在其中看到了涟漪,急忙前去。
不等近身,赵云栖就被官兵拦下,她连忙喊了声“涟漪”,后者看到她后,朝官兵温柔地福了福身:“有劳官爷。”
“涟漪,你没事罢?”赵云栖一把拉住涟漪的手,满眼的关切,这一幕在旁人眼中,只当是谁家的年轻公子哥心疼美人,赶来关心的。
“我没事,只是寻常问话罢了。”涟漪微微笑看着她,“赵公子,你可还记得之前允诺过小女子的话?”
赵云栖很快点头。
“那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
“那好。”涟漪转身看官兵包围的秦淮楼,叹息道,“秦淮楼此后恐怕是再难有开门之日,若是赵公子不嫌弃,便带我回家吧。”
感觉到涟漪握紧自己的手,赵云栖即刻深情道:“我这就带你离开,从今往后,就由我来照顾你。”
这一幕在旁人眼中,又是如此感人至深的,公子哥儿不嫌弃花楼女子,将她带回家去。
也有人羡慕赵云栖,换做平日里,赎身得多少银两,如今秦淮楼这一倒,花娘的身契都在衙门里,只要使些银两就能拿回来,岂不占了大便宜。
众目睽睽之下,赵云栖牵着涟漪头也不回地往外面的马车走去。
这一幕落入到不远处的一个看台中,凌公公放下窥镜,将其交给一旁粉衫的一个白面书生:“看看。”
书生受宠若惊地拿起窥镜,顺着凌公公刚刚看过的位置望去,有一女二男准备上马车,其中一个男子对女子分外的照看,而那女子的装扮,显然是这烟云巷花楼之人。
“凌爷,这是您认识的人?”
“有没有觉得哪里很奇怪?”
此言一出,书生便看的更加仔细,可瞧着这三人也没什么不同的,一女一男入了马车后,另一个身材高大的,便坐车夫驾车。
若非要说不同寻常之处,就是那车夫的穿戴,看着很奇怪。
凌公公挑眉:“哪里奇怪?”
“那帽子不甚美观,与那车夫的衣着瞧着,不太登对。”明明长着一张不错的脸,却戴着这么丑的帽子。
凌公公望着马车远去,嘴角的笑意不减,何止是奇怪,是不同寻常。
如今的天不算冷,便是要戴,那也得先轮着赵云栖,遮遮掩掩的怕是有异。
这二人从南山消失时……凌公公思及当时,两人几乎是从千里望的镜头里忽然消失不见。
怪异得很。
凌公公抬起手,身后的侍卫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马车离开烟云巷,那紧握着赵云栖的手终于松懈下来,涟漪脸上的神色也是绷不住,露出了担忧。
赵云栖此时也忍不住,连忙问:“小舅舅之前就藏身在秦淮楼是不是?他是怎么被带走的?有没有交代什么?”
“他……”涟漪整理着思绪,“那日见他时,他受了伤,我装病将他藏在自己屋内,城中一直都有人搜找他的下落,伤好了后他便不常来了,怕牵连到我……但就在昨夜里,他浑身是血的出现在我屋里,他与我说了些话后就藏到了院内的杂物间,不多时,官兵就包围了秦淮楼,将他搜了出来。”
“若不是确保万无一失,小舅舅应当不会藏到秦淮楼才是。”毕竟重伤在身,一旦被包围就没有离开的机会,小舅舅那般聪明,不会让自己陷入绝境的。
“是有人指认了他。”
“谁?!”
不等涟漪回答,马车猛然一个震**,赵云栖扶住涟漪,连忙问白简:“出了什么事?”
但并没有等来白简的回答,这时她才注意到涟漪不动了,靠垫都保持着震**起来的姿势,半飘在了空中。
赵云栖连忙掀开帘子,发现马车被几个黑衣人包围,剑指着白简,来势汹汹。
“不能浪费时间,我们快走!”赵云栖一脚踹开挡路的黑衣人,直接将几个黑衣人敲晕后,让白简进入马车内,自己驾车回书院。
片刻后,又几道身影出现在了刚刚他们的位置,几乎是悄无声息地将几个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拖离了官道。
其中一人深深望了一眼马车离开的方向,而后飞快地折回了高门大宅。
赵云栖回到明泽书院时,天已经大亮。
因为先前狩猎,书院里停课,今日正好是复学的日子,这个时辰书院内满是学生。
赵云栖带着涟漪走进去,收获了无数的目光,其中将涟漪认出来的,直接惊掉了下巴。什么情况,继小霸王捡回个男人后,又把秦淮楼的头牌花娘领回书院,这是要在孔子庙中跪到天荒地老?
很快消息传遍了书院,赵子越拉着陆长安冲到了山长院中看戏。
“姐,你可太有本事了,居然能把涟漪姑娘带回来了。”赵子越推开门,看到赵云栖屋中的涟漪,一身寻常女子的打扮,娥眉淡扫,即便是没什么装饰,也遮不住那等绝色。他脸上顿时浮现了两团红晕,声音都跟着细弱了起来,“涟漪姑娘……”
“你先出去!”赵云栖懒得与他多嘴,途中忙着赶回书院,都来不及细问,眼下舅舅的事才是当务之急。
“我昨天找了你一整天,夜里你也没回来,我一宿没睡!”赵子越硬是挤进了屋,还不拉陆长安一把,在瞧见白简戴着的帽子时又多嘴了一句,“你怎么还戴着帽子?”
也就是跨入门的那一瞬,原本在赵云栖身后的涟漪,忽然抓起她放在桌上的匕首,朝着陆长安刺过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待到匕首割破了陆长安的手臂,赵子越这才握住了涟漪细弱的手腕,却也不敢太使劲。
“涟漪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涟漪轻松就挣脱了他,又朝陆长安刺去,陆长安轻松避开,退到了门槛外,赵子越又拦住了涟漪,急急道:“等等,有话好好说。”
涟漪瞠着眼眸,握紧着匕首死死盯着陆长安:“赵姑娘,你不是想知道是谁指认了顾公子,就是他!”
屋内霎时安静,赵云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
“就是他,带来了官兵包围秦淮楼,顾公子才会被发现。”匕首的寒尖直指陆长安,涟漪满脸怒容,声音掷下,重重敲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这不可能!”赵子越第一个出声,眼底满是对陆长安的信任,“长安怎么会出卖小舅舅!”
赵云栖从惊诧中回神,正要询问陆长安,却在瞥见他面上过分冷漠的神情时顿了一顿,心底兀的一冷,“陆长安,涟漪说得可是真?”
就连她自己都未发现,声音里带了一丝的轻颤,毕竟这一年来的相处,赵云栖打心眼里不想相信陆长安会是出卖朋友,背信弃义之人。
“我亲眼看到他在秦淮楼外,与那些官兵在一起,顾公子还与他说了话,虽听不清楚,可他当时发狠的凶恶模样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是恨不得当场要了顾公子的命。”涟漪死死握住匕首,满目寒霜,“一个能在破晓之际给城内流民乞儿送上吃食衣物之人,一个心系天下安,愿化身罗刹之人,一个……究竟是什么样的深仇怨恨让你在他背后捅刀子!”
“怎么可能呢……”赵子越看了看不做声的赵云栖,随即看向陆长安,见他也沉默,心中逐渐开始不安,“长安,你说话啊,肯定不是你对不对,是她认错了。”
陆长安并未在意手臂上的伤,而是看向一直看着他的赵云栖,平静道:“是我将顾成帷在秦淮楼的消息,透露给官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