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溟……”
颜溟又做梦了,梦里他又见到了穿着白色罗裙的清音,她一副神女装扮,站在冥河畔,神情哀戚地望着他,嘴里喃喃着他的名字。
“颜溟,我是你娘亲啊……”清音悲楚地朝他说道。
颜溟摇头,踏入冥河的双脚退了出来,他一脸羞恼地瞪着眼前的神女,双拳紧握,咬牙控诉道:“不,你不是!你不是!”
“颜溟,我是你娘亲啊……”那个清音依旧不依不饶地重复着这段话,她清冷的眼眸里不知何时蓄满了泪水。
颜溟感到痛苦又愤恨,他狠狠地盯着她,忍不住地想要冲过去质问她,为什么,为什么她能记得青木,记得她有个儿子,却不曾记起过他这个曾经的夫君,哪怕一丝一毫,她都不曾记起,为什么……
难道她真的认不出他吗?
滔天的愤怒就像冥河深处汹涌的河水,要将他吞噬。颜溟恼恨地迈着步伐朝清音奔去,待他的手快要触及到她清瘦的身体时,突然漫天的冰雪迎面扑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整条冥河都被冰封了起来,他的双脚被冻在河面上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冰雪一点点裹住清音瘦弱的身子,渐渐地将她变成一座冰雕。
“不——”他双眼刺痛,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嘶吼声,想要去阻止,却无能为力。
“颜溟!你怎么了?你快醒醒!颜溟……”
“颜溟!”
“……”
“……”
耳边传来少女紧张的呼喊着,他感到肩膀被人用力地推了几下,颜溟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刚睁开眼,就看到一张俏脸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有些微微愣神。
沐思烟弯腰蹲在他床前,见他这幅模样,忍不住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摇晃了两下,秀眉轻蹙地问:“颜溟,你没事吧?你感觉怎么样?颜溟……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方才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沐思烟一连追问了好几遍,颜溟才回过神来,面色缓和地对着她摇了摇头。
“这是哪?我怎么在这?”颜溟沙哑着喉咙问道。
看他没事,沐思烟这才松了口气,直起身,从桌上端了碗药过来,坐在颜溟的床沿边,一边给他喂药,一边解释说:“这里是无尘派,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了。那日君墨将你打晕后,我们听了那清音的话,一路疯跑进了树林。刚出林子,就遇到了前来迎接我们的无尘派弟子们。问了才知道是我舅舅得知我上山,特意派的人来接我的。”
颜溟点了点头,低着头顺着沐思烟递过来的勺子喝了一口药,继续问道:“君临跟君墨师兄呢?”
“君临师兄跟君墨都在忙着帮无尘派弟子一同去招待前来贺喜的宾客,明日便是我舅舅娶舅母的日子,各大修仙派派的人陆续都到了,那翠屏宫的蓝不秀带着日子还比我们早到了两日。原先我还担心你醒不过来,来不及参加我舅舅的婚宴,幸好舅舅给了我药,说可以消解你的昏睡之症,我让人给你煎了一副,喂你喝下后,果真你就醒了。”沐思烟耐心地说完,娇俏的脸上露着几丝欢喜。
颜溟感激地看着她,语气却有些疏离道:“谢谢你,沐师姐。”
“你好端端的又喊我师姐作甚!我都说了好几遍了,我比你小,不要叫我师姐!还有,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整日陪着我玩乐,那关系自然比我跟君墨他们深厚,你没必要跟我这么见外。”沐思烟微恼道,脸颊两侧微微泛红。
颜溟明白她的意思,尴尬地别过头,不再看她,装作随意地问:“那清音……她怎么样了?”
“你问她做什么?”沐思烟越发生气了,将手中的汤药往旁边的凳子上一放,她气冲冲地站起身,嫉恨道:“她一个神仙,你有什么好担心她的!”
“那白泽不是普通妖兽……”颜溟垂眼低声道。
“你管那白泽是什么?那清音是生是死与你何干!你不是一向很讨厌她的吗?你操心她,还不如多想想你自己。那白泽说你是邪鬼,还说什么你是死人,你怎么一点都不好奇它为何要这般诋毁你?”沐思烟生气地说道。
闻言,颜溟的眼神顿时黯了下来。
他不是不在意白泽说的那些话的意思,只是眼下他刚醒,只顾得问清音了。
沐思烟说的没错,他厌恶清音已久,可那日见她拼死护在他身前,与那凶兽厮杀,他心里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不管他怎么告诫自己她过去都是怎么欺骗他的,对他又是怎么个绝情法,可他终究是无法放下她不管。
看颜溟不说话,沐思烟憋了一口闷气,烦躁道:“算了,你要担心她就担心去吧,但眼下,你就是担心她也没用,你修为低,又帮不了她什么,与其在这忧思,不如等明日喝完我舅舅的喜酒,我让舅舅联合下昆仑山各派替你去寻寻她。昆仑山上修仙派众多,其中不乏与我们玉虚宫齐驾并驱的门派。回头我们找个厉害的,让他给你看看,将那白泽污蔑你一事弄个清楚。”
沐思烟平日里虽爱胡搅蛮缠,但大事上也不含糊。
颜溟听她说得有些道理,只得先听了她的话,好好养伤,待过了明日再说。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沐思烟继续给颜溟喂药。颜溟吃了几口,就觉得胸口恶心难耐。那药里不知掺了什么东西,闻起来腥腥的,让人想吐。
反正他已经醒了,沐思烟也不强行喂他。吩咐了颜溟几声好生休息后,她端着药汤离开了颜溟的房间。
颜溟送她出门,顺便在外头透了会气,简单察看了下这无尘派的景色。
这无尘派果真是派如其名,院落门第,四周建筑都被清扫得很干净,可以说是一尘不染。派中房屋布景跟他们玉虚宫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奇怪的是,这么干净的地方,颜溟总能闻到空气里弥散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那味道跟他方才喝的药里发出的味道很是相似。
不知道是不是那药留下的,颜溟下意识地蹙起眉头,心中像有愁云遮蔽,让他不由得生出几丝不好的预感。
颜溟在房间又睡了一觉,待他醒来,已经入夜了。他感觉身上气力恢复得差不多了,肚子也有些饥饿,并没有人来喊他去吃饭。他料想自己应该是被遗忘了,没有多想,直接出门去寻君墨他们。
无尘派不比玉虚宫,颜溟对这里的路不熟悉。他凭着感觉往前走了一会,心中不安越来越甚。
他走了一路,路上竟然没见到一个人影。
颜溟感到很是奇怪,而更让他觉得这里不对劲的是,他发现自己走来走去都在一个地方打转。
夜色沉暗,空气中漂浮着一层迷雾。颜溟再度闻到了那难闻的腥味,比起先前,那股腥味现在越发清晰,他终于意识到那是什么了,是血腥味!
颜溟的心瞬间提了上来,他下意识地握紧手中长剑,继续往前走,试图找到沐思烟等人。
经过一个竹园时,忽然,一道红色的身影从他眼前飘过,颜溟隐约看清那是个女人。他没有多想,赶忙跟了上去。
那女子走得缓慢,脚下好似无足,整个人飘着走的。
颜溟顾不得心中恐惧,疾步追了上去,伸手一把抓住那女子的肩头,急声道:“姑娘,请留步!”
刚说完,那女子果真停了下来。
颜溟正想问她几句话,忽然,那女子朝他转过身来,一张鬼魅的狐脸赫然立在他的面前。颜溟被吓了一跳,当即拿起手中长剑朝那女子刺去。那女子快速地避闪开,水袖一挥,轻轻朝颜溟的脸上一拂。
一股异香袭来,颜溟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地,手脚像被束缚住似的,竟然动弹不得。
那狐女朝他俯下身来,那张狐脸变化成一张娇媚的容颜,是张女人脸。那女子生得一副精致华贵的好样貌,额间露着赤红色的妖纹,凤眼微挑,在他耳畔轻轻细语道:“睡吧。”
仿若被蛊惑了一般,颜溟果真感到一股睡意袭来,眼皮重得如千斤一般,沉沉睡了过去。
黑暗中,整个无尘派都被笼罩在一层浓重的迷雾之下,那舞起初是白色的,慢慢的,变成了粉色,随后是鲜血红……
派中所有人都睡在自己的房间中,脸上挂着微笑,仿佛在做美梦。四周透着鬼一般的寂静,夜色下,只有一道红色的狐影忽隐忽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