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於是,袁乃東去乞力馬紮羅山“朝聖”。
就在不久前,他還在計劃,有機會逆著遠古早期智人從非洲走到亞洲的路線走一走。沒想到這麽快就變成了現實。一種宿命感在他心裏油然而生。
從重慶朝天門到乞力馬紮羅山,可謂是千山萬水。他並無畏懼。有時步行,有時騎馬,有時乘車,有時坐船。他一路向西,跨過丘陵,翻過大山,穿過茫茫沙漠,路過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村鎮和城市。膚色、服飾和食物的越來越不同,語言也是如此。幸而他自帶萬能翻譯器,再陌生的語言,也能聽懂七七八八。知道他要去朝聖,信徒們發出驚歎之聲,為他祈禱,為他祝福,為他提供各種幫助。一個髒兮兮的小孩對他說:“等我長大了,我也去朝聖。”一個驕傲的年輕人說袁乃東可以,他也可以。他跟著袁乃東走了七八天,越走怨言越多,然後在一個特別寒冷的早晨失去了蹤影。
袁乃東繼續獨自前行。有十多天時間,他一個人在無邊無際的戈壁裏漫遊。天空湛藍,大地荒蕪,遠處雪山聳峙,呼嘯的風在天地之間永不停歇地吹動,仿佛生命誕生之前的冥古宙。他感覺自己是這世界唯一的活物,因而滋生出擁有整個世界的錯覺。
出了戈壁,又是山地,又是丘陵,又是平原。
有一天早上,他忽然意識到2122年已經結束,2123年悄然開始,但沒有人在意。那隻是一個很普通的日子,跟別的日子並沒有什麽不同。
去朝聖的重生教信徒越來越多。袁乃東與他們相遇,同他們交談,傾聽他們的故事,盡可能地理解他們千篇一律的訴求。“朝聖本身不是目的,朝聖的要義在於在朝聖的過程中,洗滌心靈的汙垢,獲取精神的升華。”他們說,“世人皆有罪,隻有我神烏胡魯能解脫。”袁乃東聆聽著,露出高深莫測、洞悉一切地笑。這笑,既可以理解為他已經明白信徒的心思,也可以理解為對這種說法的深深嘲諷。有信徒看出了這一點,問他,他不回答,默默地走開,或者把話題引向別處。他努力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深不見底的樹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