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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回火星那會兒,何敏萱和袁乃東,還有何子華,住在一座叫作紅石的偏遠小城。那裏的人口不到50萬,位於著名的水手穀旁邊。地球消失後,袁乃東變得異常沉默。他經常去他父親的墓前,一坐就是半晌,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除此之外,他唯一的樂趣就是一個人去水手穀探險,在那些數千米長、數百米深、複雜得無以複加的溝壑裏,體會孤獨,體會生死。
隻有在墳前的時候,何敏萱可以陪伴袁乃東。袁乃東偶爾也會講起他父親盧文釗。看得出來,那是他的驕傲,也是他的憂傷。
“給我說說伯父的故事。”有一次,何敏萱對呆坐在父親墳前的袁乃東說,“我知道,他曾經拯救過碳族。”
“可惜他沒有成功,而且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
“是什麽?”何敏萱誘導袁乃東說話。
“我父親後半輩子都深受多重人格的困擾,我一直試圖尋找治療他的辦法,可惜沒有找到。”
“為什麽會出現多重人格呢?”
袁乃東沉默了片刻,說:“當左右兩個腦半球之間的神經信號的傳遞延遲小於400毫秒時,大腦隻會感受到一個獨立的意識存在。也就是常說的自我意識。如果左右兩個腦半球之間的神經信號得傳遞延遲大於400毫秒,那麽這人在主觀感覺上就會出現雙重意識。”
袁乃東繼續講,因為在2077年網絡劫持事件中,盧文釗受了嚴重的腦傷,他神經信號的傳遞延遲遠遠大於400毫秒,在這種情況下,他的自我意識連同所有的記憶,都分裂成數十個碎片,無法統合成一個完整獨立的人格。
“幸而,自我意識具有無比強大的生命力。怎麽說呢?”袁乃東再次停下來,似乎在追憶什麽,“每一個意識碎片都展開積極的自我修複,從這裏抓取一段信息,從那裏截取一段資料,拚拚湊湊,縫縫補補,以期繼續生存下去。實在找不到的,就自行補充,用無數的細節,包括姓名、性別、愛好等等最基本的信息,填補種種空白。野蠻生長之下,一部分較小的碎片或者消弭不見,或者成為其他碎片的一部分;另一部分較大較強的碎片竟長成了近乎完備的人格。然後,不同的人格開始爭奪對身體的控製權,一會兒這個人格成為主體,一會兒那一個人格控製了身體,這就是我父親的多重人格的來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