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玉扫了一眼王文元的衣袖,轻笑一下。
现在是七月中旬,天气还很炎热。可是,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天气这般炎热,王文元却穿了一件春秋时才穿的官服,而且袖子很长,把他的两只手完美地遮住。此时,面对宋世昆的发言,王文元一时间该如何回答。宋世昆发挥了自己不会说话的看家本事——你是好官人就不是你杀的了?
王文元做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摸样,说道:“现在泥地上的脚印大部分是我们的官差运走尸体时留下来的,在发现尸体时,泥地上只有一排脚印。我对比过脚印,和荆州大牢门前的脚印一模一样。再对照一下脚印花纹,和花非花鞋底的花纹完全一致。”
宋青玉的目光扫过荆州府衙的门口,心中暗道:“确实,从目前的现场来看,凶手只可能是花非花……不过,这更让我确信,花非花不是逃狱,是被人劫走的!凶手用了某种手法,把花非花劫走,却不在泥地上留下足迹。然后,又用了同样的手法,把花非花陷害成凶手,替他背下黑锅。”
王文元继续阐述自己不可能杀人的理由:“荆州府衙门外是土地,因为暴雨的缘故,已经变得泥泞不堪,人走过去一定会留下脚印。这一片泥地很大,尸体和花非花距离衙门门口有大概十几步远。尸体被发现时,泥地上只有花非花的一排脚印,脚印是从衙门门口走向泥地中央。脚印很深,以花非花的身形不可能留下那么深的脚印,她应该是背着陈大宝的尸体走过泥地留下的。泥地中央花非花的脚边上有一块痕迹,就是那种人滑到后留下痕迹。”
宋世昆点头:“嗯,王大人,目前为止,您说得句句在理。”
王文元长舒了一口气:“现在,整个现场都在诉说,花非花就是凶手。她杀人运尸,但是有点倒霉,中途无意间滑到,把自己摔晕了。”
“哦?”宋世昆把头一歪,看着怀疑的目光盯着王文元说道:“这也太凑了吧。”
王文元故作镇定,说道:“那又怎么样?这个世界上凑巧的事太多了。如果凶手不是花非花,那凶手还有什么人?花非花和陈大宝的衣服都是干松的,也就是说,他们到泥地中央是在雨停之后。昨晚雨停是在丑时左右,荆州衙门的仵作简单地验了一下尸体,根据尸体的僵硬程度,他确实是死于丑时之后。如果凶手另有其人,杀死他的凶手怎么可能在雨后的泥地上不留自己脚印把花非花送到泥地中央?除非陈大宝真是死于兰花诅咒,凶手能飘过泥地。”
“哼!”宋世昆冷哼一声后便沉默不语,做出了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王文元心中略有不悦:“宋少侠,您是验尸的行家,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您可以重新验尸。”
宋世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随口说道:“哦,我相信荆州衙门仵作的能力,没那个必要了。”
王文元走到宋青玉面前:“宋大人,虽然之前你让我压一压这个案子,但是,昨天我已经把案子上报给府里了。”
“好啊!你还能使出这招来!”宋青玉心中燃起怒火,他缓缓抬起头。
宋世昆连忙走到宋青玉身边,拉住宋青玉,用眼神示意宋青玉要淡定。宋青玉努力克制了一下子的情绪,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你不是说压一压这个案子吗?”
“我说谎了。”王文元同样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在昨天就上报了到府里了,算一下路程,府里的人今天中午就能到。”
宋青玉问道:“你怎么上报的?”
王文元并没有对宋青玉隐瞒:“我上报了褚一白被杀的案子,凶手是史妍小姐。她身份特殊,我一个小知州,当然要像上面请示一下怎么办。”
宋青玉略感疑惑:“上报的史妍是凶手?你不是老早就知道史妍不是凶手的吗?”
王文元点了一下头:“我当然知道,褚一白被杀的密室我已经解开了。府里来人,我就当着他们的面解开密室,证明史妍小姐是被冤枉的。再加上冯三刀和陈大宝的死亡她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她嫌疑就会被彻底洗清。至于凶手,自然就是花非花,只有她才能完成陷害史妍小姐的把戏。”
宋青玉义愤填膺:“你也知道,花非花不是凶手的吧!”
“谁会在乎!”王文元露出反派奸计得逞一般的笑容:“史妍的身份特殊,你要知道,不是每个官员都像你,我上面的知府一定不敢对史妍怎么样,他会想方设法地为史妍脱罪!这个时候,我站出来洗雪史妍的冤屈,知府一定会匆匆结案,并对我大加赞赏!因为对他而言,只要史妍不被卷进来,凶手是谁都行!最后的结果就是,我救下了史浩的女儿,秦桧的孙媳,我卖给了两名高官一份天大的人情。同时,荆州的百姓还会对我守孝期间还不忘洗雪冤屈的壮举歌功颂德。这就是我的为官之道!”
王文元低着头,表情开始变得扭曲:“还不止哦,宋大人!你和你的老师一样,是主战派的人。我和我的老师一样,是主和派的人。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巡视天下冤狱是假,收集我老师污点才是真……”
站在一边宋世昆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明白了七八分:“这个王文元的心思果然缜密!在查案过程之中,大哥曾经让王文元压一下,暂时不要上报。这一举动,让大哥现在很被动。如果是大哥解开案件,那算是他查案谨慎,明镜高悬。但是,王文元背着上报案件,然后他再自己解开。这么一来,让他压下史妍这个案子的举动,就成为了大哥的催命符,作为史浩学生的大哥就有了徇私枉法之嫌!王文元破案的消息前脚传回临安,后脚秦桧党羽的人就会联名上书!上书内容显而易见——一个对老师女儿徇私枉法的官员,还有什么资格继续巡视天下刑狱?!自然,收集秦桧污点的计划,也就付诸东流了!”
宋世昆听到王文元刚才的言论,弄明白了王文元耍的手段,心中不免有些气愤。虽然他是秦桧的学生,但宋世昆对王文元很敬佩,觉得王文元和他的奸相老师完全不一样。仔细想一下,在查案过程中,自己说了两句王文元的坏话,荆州的百姓差点没群殴他。这样的官员,这样的民心,居然是一个伪君子。他绝世好官的形象,全是伪造的假象!
“亏我还以为你是一个好官!你的民心全都是欺骗而来的!”宋世昆指着王文元大喝道。
“不!”王文元很自豪地说道:“不用你以为,我就是好官!第一,我从没欺骗百姓,上任以来,荆州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我给了荆州百姓一个繁荣富饶城池,这是事实。我知道你们现在怎么看我,认为我是一个隐藏很深的坏人。但是,你们要明白一个道理,好人,他不一定是一个好官!”
王文元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如恶魔呓语一般蛊惑着宋青玉:“宋大人,你是聪明人,不要说我没给你机会。在象棋里,如果被将军的话,就要拿一个棋子垫一下。花非花就是那个垫在你前面的棋子。你和我统一口径,指认花非花是凶手,这样,我们就算是一起破了荆州的案子。这样一来,你就不会被扣上一个徇私枉法的帽子,还能继续去巡视天下刑狱。宋大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说完,王文元耐心等待着宋青玉的回复。
半晌,宋青玉抬起头,很平静地说道:“可是……人一旦低头,就离跪下不远了。我没你想得那么聪明,相反,我的目光短浅,考虑不到那么远,巡视天下刑狱,收集秦桧的污点,主战主和两派的争斗,这些东西都无所谓。我只在乎眼前的事,这个案子之中,花非花不是凶手。”
宋青玉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变得狂热:“王大人……我这样说了哦,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王文元倒退几步:“你……什么意思?”
宋青玉往前走了几步:“很简单,我的意思就是,你知道我昨天晚上放你一马吗?”
王文元双手微微有一些颤抖:“昨天晚上放我一马?我怎么不知道”
宋青玉:“哎呀呀!王大人,您的记性怎么这么差啊?昨天你看我逐渐地接近真相,动了杀意,想杀了我来组织我继续查案吗?”
王文元:“宋青玉,我警告你,你这是诬告朝廷命官!”
宋青玉对王文元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地继续自己之前的话语:“虽然你刺杀了我,但是我早有准备,本来,我是可以当成把你擒获。但是,我放弃了,我把你放走,想看看你为了逃离王法的制裁,会做出怎样的最后一搏。老实说,你只是加快了你的死亡时间。你背着我上报案件,然后背着我自己解开,先一步诬告我徇私枉法……你不觉得你耍这样的手段很卑鄙吗?”
王文元:“但是很有效,不是吗?”
宋青玉:“确实是有效,但是,你说错了一点。”
王文元:“哪一点?”
“不应该是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够继续巡视天下刑狱。而是……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自首吧。”
宋青玉抬头四十五度角,像一个大反派一样的狂热表情,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