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赵虎已经从泅角岛的别墅中外出，他换了一身黑色夹克，戴上了棕色的墨镜，他似乎很久都没有回复到当年的那种彪悍劲，这一切都因为他在欧阳宇手下压抑得太久了。
他在自己的地下车库，换下了刚刚开回来的智能汽车，他拉开了其中一个车库的一张幕帘，一台老式的玛莎拉蒂汽车赫然再现。
他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汽车，他的父亲以前是汽车修理师，从小他就对各种汽车着迷。赵虎在得势的时候，搜藏了许多汽车，他始终觉得，智能汽车固然便捷，可是却少了许多汽车驾驶的乐趣。
虽然现在智能汽车大行其道，可是赵虎依然在自己的地下室里保持着搜集汽车和改装汽车的场所，这就像是一个大男孩的玩具乐园。
此刻，他放弃了智能汽车，重新坐上了老式汽车，他点火的那一瞬间，发动起轰鸣的嘶吼让他血脉喷张。他仰头坐在驾驶座椅上，挂挡，轻轻点了点油门，强烈的推背感让他快速兴奋起来。
玛莎拉蒂从地下室驶出，快速驰向泅角岛东南面的一个私人机场。那里有他当年“虎力集团”的旧部费南，费南已经帮他安排好了一切，只要他乘上飞机，就可以飞往北欧。他虽然没有欧阳宇那样把私人飞机停放公司顶楼停机坪的待遇，可是要安排一次紧急私人飞行，并不是难事。
就在玛莎拉蒂汽车驶出地下室后不久，刑警大队长蒋政带领着人手冲进了赵虎的住处。留在蒋政眼前的，是一个乱七八糟的书房、衣柜、开着门的保险箱、开了瓶喝了两口的伏特加，还有一台大功率的超级电脑。
蒋政快速对现场做出了判断，赵虎已经抢先一步搜了随身的物品，开始跑路了。
和蒋政一起行动的数侦大队长金在宇立刻命人检查了电脑的情况，电脑里的所有数据已经被拷走。
金在宇一摸电脑主机，道：“嫌疑人没有跑远！”
金在宇的步话机里传出话声：“大数据中心通报，交通数据里采集到目标房屋在5分钟前有一台汽车驶出，正沿着N9公路向东南方向行驶。金大队，数据已经接入您和蒋大队的警务电脑。”
“我找到一条拦截他的捷径！跟我来！”金在宇快速行动起来，从数据分析来看，他找到一条拦截赵虎的捷径。
“通知沿路警力，对目标车辆实施拦截。”蒋政一边往外走，一边呼叫支援。
追击队伍快速行动起来。
赵虎的嫌疑已经被印证。
“我来。”金在宇抓住车门把手。
蒋政盯着他：“是不是要和我抢？”
他二人斗了许多年，往往在关键时刻都想占据主动。
金在宇道：“此刻我是组长。”
蒋政道：“对！组——长，哪里有组长亲自开车的！”
蒋政一把拉开金在宇，跳进驾驶室。“嫌疑人驾驶的是一台跑车！我来追！”
蒋政在升任刑警队长之前，做过一段时间特警班里特种驾驶的教官。
金在宇愣了一愣，跳进副驾，他内心五味杂陈，他本来是出身刑警大队，和蒋政竞争未果，才设法调整到了数侦部门任职，二人较劲多年，互相不服，他一直认为自己论才能不比蒋政差，可是为什么蒋政总能胜过他？
此刻，金在宇终于明白，外表冷酷的蒋政真的比自己强。
就在陶释和孔秀哲正在营救人质的时候，秘书向袁响局长汇报，黄以民通过各种技术攻坚，把收买马铁的暗网账户查到了。
黄以民给袁响的电话报告里说：“这个账户是匿名注册，只使用过几次，最早的一次使用，是‘虎力集团’和欧阳宇斗法的时候，欧阳宇在资本市场上收购赵虎的股份，赵虎架不住欧阳宇的连环拳，这个账号在暗网里买过一次凶，目标是欧阳宇。”
“啧啧，这样的人，欧阳宇还敢留在身边？”站在袁响身边的孔秀哲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袁响长出一口气：“暗网啊，就像是我们看见的冰山，水面上的山体看起来不大，可是水面以下，却是什么都有。要治理暗网犯罪，你还要努力才是！”
孔秀哲低头称是。
袁响又问：“这个匿名账号买凶要杀欧阳宇，也不一定能锁定赵虎啊。”
黄以民道：“光是买凶杀欧阳宇，固然不能证明是赵虎，这欧阳宇嚣张跋扈，仇家不少。可是，这个匿名账户还曾帮人转过一次资金，资金流向了开曼群岛一家公司。”
“想必这家公司股权结构很复杂。”
“对。”
袁响目光如灼：“不过，再复杂的公司结构，也经不起大数据的匹配分析。”
黄以民在电话那头一字字道：“正是，所有的数据匹配，都指向一个幕后股东。”
“谁？”
“赵虎。”
袁响沉吟半响，问：“赵虎自己实施了犯罪？”
“不，使用这个暗网账号的人，不是赵虎，可是根据人际关系数据库匹配，此人是赵虎心腹。”
袁响问：“这人在哪里？”
黄以民道：“此刻已经落网，此人劣迹斑斑，已经供出了赵虎，并交出了相应证据。”
“你们的人在哪？”袁响问道。
“金在宇和蒋政已经在去泅角岛的路上了。”
袁响收了线，对孔秀哲道：“别光是追查赵虎，派人去盯住欧阳宇。”
赵虎的出逃，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这人动作可真快。
他此刻正快速奔向东南角的私人机场，他看了看表，应该还有二十五分钟。
蓦地，他发现在他身后的小路上，飞快插出两台警车。
来得好快！
赵虎握紧了方向盘，开始亡命飞奔。
在山路之上，三车快速追逐。
“前面的人听着，马上停车。”
赵虎冷冷一笑：“你开什么玩笑！老子这可是跑车！”
赵虎的车像一道白色的幽灵一样，快速在盘山路上行驶。
蒋政喊了一声：“坐稳。”
蒋政一拉方向盘，车技精湛，已经快速追了上去。
“盘山公路上，再好的跑车，速度也有限。”金在宇道，“必须在山路结束前，拦截他！”
蒋政道：“废话！”
“我来帮你看路！”金在宇打开数据地图，“提前准备左转向，弯度系数18，坡度25，车速140，需要刹车。”
蒋政一打方向盘，冲了上去。两台警车，已经只剩蒋政驾驶的车辆紧紧咬住赵虎的跑车不放。
“提前准备右转向……”金在宇继续开始协助蒋政驾驶。
速度太快，山路太复杂。人的大脑在驾驶时的反应速度有限，往往看见路况之后，再进行反应，都会影响车速。这也是为什么山地汽车大赛里，驾驶员的旁边会配备一名协助队友，提前提示道路状况的原因。
不过，这一次，蒋政和金在宇可不是在比赛，这是在追凶！
蒋政和金在宇往日的默契再次被唤醒，蒋政的车技发挥到了极致。
“离61公路还有10公里，离61公路还有10公里……”警车里的智能设备开始播报路况。
泅角岛的61号公路，是一条平坦宽阔的大公路，换言之，如果赵虎的玛莎拉蒂一旦跑入这样的宽阔大道，后面的车辆将很难追上他。
“不好。”蒋政额头渗出了汗。
“山路上，尚能凭车技追击对方，如果是开阔路面，恐怕很难追上专业跑车。”金在宇道。
“呼叫直升机支援！”金在宇抓起了步话机，车辆的甩动让他已经失去平衡。
“坐稳了，老金。”蒋政直直地盯着前方，明知道不可为，他也要一试。
金在宇和蒋政二人斗了许多年，此刻在一台车上追凶，想起当年二人共同在刑警大队当普通刑警的时日，已经过去了许多年，没想到二人已经走上领导岗位后，居然一起身先士卒，二人不由得热血上涌。
“呼叫直升机！呼叫直升机”
“直升机来不及！”蒋政大喊，“罗兴东你死哪儿去了？”
蓦地，一台警车从斜里冲了出来，驾车的正是蒋政的下属刑警罗兴东。
罗兴东的车绕了一个近路，已经抢到了前面！
罗兴东将车打横，举起了手枪：“停车！”
61号公路就在眼前，赵虎得意的看了看背后的来车，笑道：“速度才是王道。”
“不好！快闪开！”蒋政大喊。
赵虎一低头，快速提高档位，跑车发出剧烈的轰鸣。
“砰砰——”罗兴东开枪。
“快闪开！”金在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赵虎要强行撞击拦截车辆。
只听一声巨响，罗兴东只觉天旋地转，车辆被撞开老远。
“救人！”蒋政紧急刹车，停在罗兴东车辆面前。
赵虎的玛莎拉蒂冲进了61号大道，瞬间跑得没影。
“速度才是王道。”赵虎摇下窗户，点燃一根烟，他有一些心疼，自己私藏多年的车，现在估计是没有办法修复了，这可是绝版跑车。
“不过没事，等过了这一阵，总能找到更好的车。”赵虎自我安慰道。
61号大道直得像是一条通往天空的平行梯。
受损严重的玛莎拉蒂，快速沿着这条天梯，驰往尽头，那里的私人飞机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几分钟后，赵虎抵达了私人机场，他的心腹费南已经候在了门口。这座私人机场是“虎力集团”最后的堡垒，在欧阳宇对赵虎进行的大规模收购中，他把这座机场转到了开曼群岛的傀儡公司名下。
费南是奥地利人，过去跟着赵虎创业，为人颇为贪婪。对于赵虎来说，有缺点的人，正是他能使用的人，要是一个人没缺点，赵虎怕是不敢信任他。
赵虎投靠欧阳宇麾下之后，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悄悄打造自己的暗网王国。费南就是他的“手套”。暗网的世界里，费南帮他做了不少事。费南本身就是黑客出身，段位超群，在暗网之中犹如暗夜猎手，为雇主赵虎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高大的费南走上前去，给赵虎拉开了车门。
赵虎递给他一支烟：“飞机准备好了吗？”
费南用蹩脚的中文，说道：“虎哥，准备好了。”
赵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移动存储设备，他正要给费南，忽又停住。“算了，我自己带去瑞典。”
“上车吧，时间不多了，虎哥。”
在费南的指引下，赵虎的车快速开到了停机坪。
那里有一个小型的私人客机停放。
赵虎登上舷梯，他回头看了一眼熟悉的城市，终于要到离开的时候了。他不知道从哪儿看到的这个句子：城市如泥潭，我浑身逆鳞，游弋其中。
刚刚赵虎本来是要把硬盘给费南的，这个硬盘里，是赵虎这些年指挥手下许多黑客，搜集到的各种数据，这个数据体量，虽然比不上高智斌的“魔镜计划”，可是这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费南的团队在窃取各种数据库的战役里，立下了汗马功劳。费南已经联系好了买家，将这份涉及甚广的数据卖出。
当然，利用在“蓝地集团”里的便利，赵虎早已把欧阳宇的数据储备搞到了手。
“到头来，他果然信不过我。”费南看赵虎的神色有些复杂。
费南是赵虎创业的元老了，欧阳宇打击“虎力集团”之后，费南又转入地下，率领团队和赵虎建立了在暗网世界里的数据王国。
除了欧阳宇和“蓝地集团”的核心商业机密的数据之外，赵虎和费南搞到的这些数据里有两样最值钱，一个是世界各国军火商的交易账户，还有一个是中东各国政要的离岸账户。
这些账户有多重要，说起来有点玄乎。在地下数据黑市，一项数据能卖多少钱，就表明了这项数据的重要性。
这两项数据，足够赵虎东山再起，和欧阳宇在资本市场再打一场硬仗！况且，赵虎这些年还窃走了欧阳宇的核心数据，胜算已然颇大。赵虎这样不守规矩的人，才不会甘心寄人篱下。
此刻赵虎就要飞赴他国，完成这一场盛大的交易。费南是他核心团队里最重要的人。费南用蹩脚的中文说：“跟着你打天下的兄弟们，一直在等着他卧薪尝胆，东山再起，卷土重来呢！”
当年的“虎力集团”，还是费南取的名，费南当年来中国，是个中国文化迷，他热爱中国古典文化。他看到经典文学著作《西游记》里有一章车迟国孙行者与“三国师”斗法，里面的“虎力大仙”这个名字甚是威武，于是便建议和赵虎的技术团队，取名叫“虎力”，也就是“虎力集团”的技术团队前身。
赵虎本拟是把数据交给费南，可是他又转念，这么敏感的数据交易，最好还是飞过去当面交易。让费南网络传输，万一被拦截了怎么办？自己已经被警方盯上了。
赵虎踏入机舱，舒服的坐上自己私人定制的座椅，飞机舱门关闭，灯光变暗，起飞前的发动机声音让他感觉有些嘈杂。
他呼叫飞机上的人工智能，需要一点酒水，他打算好好睡一觉。人工智能回复他：“泰格（Tiger)先生，晚上好。您喜爱的啤酒，马上就到。”
赵虎看了一眼窗外，警察是不可能赶上来了，飞机即将起飞。赵虎的手机响起。一个瑞典的电话打了进来。赵虎一喜，这是联系好的买家。
他正要接起，蓦地一个男声从飞机里传了出来。
“别接了。”赵虎一惊，这可不是机长的声音。机长是他自己挑选的熟人。
幕帘拉开，黄以民带着几名干警站在面前，临渊峙岳一般的气势，足足把赵虎压倒。
黄以民内心有一丝兴奋，终于找到了幕后主使，他看了看表，时间绰绰有余，只要控制了他，就有办法让他停止那个人工智能“贝壳”。
机器人从旁边端上了啤酒，黄以民一挥手拦住了它。
“您的主人现在不能饮酒。哟，还是德国进口。”
黄以民走上前，道：“赵老板，黄某已经等候多时了。”
赵虎试探着道：“我今天哪来的面子，把鼎鼎大名的黄支队邀请过来了？”
黄以民道：“赵老板谦虚了，你不仅有面子，而且面子很大，来了两个大队长都请你不动，轮到我亲自来请你。”
赵虎看了看窗外的费南，费南已经不见了。暗网匿名账户的使用者是费南，黄以民先前捕获的就是他，面对警方的审讯，费南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就交代了幕后的赵虎。
从费南为赵虎安排私人飞机开始，这就是一个局。
黄以民道：“不用找他了。费南配合警方工作，已经立功了。”
赵虎的手机兀自响个不停，他却不敢去接，他脑中飞速在盘转，该如何脱身。赵虎猛地抓起口袋中的硬盘，飞机舱壁砸去。毁掉证据，尚有回旋余地！
黄以民扑上前去，按住赵虎。赵虎挥拳反抗，猛地将手上的硬盘砸向黄以民的头部，黄以民侧身一闪，右手已端住他的手臂。
干警正要涌上，黄以民一挥手阻止，别混乱中砸坏了这枚重要的硬盘。
黄以民心中恼怒，这王八蛋搞出这么多事，现在那个失控了的人工智能还在智能大厦里为非作歹，他竟然还敢拒捕。
黄以民这些年官居要职，可是身手却没有落下，对付赵虎这种角色，根本不在话下。
赵虎再度挥拳，黄以民抓住他的拳头，用力一扭，往前一带，赵虎就被带翻在地。黄以民一挥手，干警上前利索地将赵虎铐了起来。
黄以民拾起硬盘，道：“你可以保持沉默，但是我需要告诉你两件事。”
“什么？”
“第一，你涉嫌的罪名很大，想轻判的话，就想清楚该怎么配合警方！”
黄以民顿了一顿：“第二，你这个电话还是不接的好。”
赵虎愤怒道：“为什么？”
“若是你接了，只怕要气死。”
“你他妈的说什么风凉话。”赵虎吼道。
黄以民把赵虎扔给下属押解，笑道：“欧阳宇是不是给你说过一句话？”
“什么？”
黄以民一字字道：“他说‘自负的人，往往是聪明人，如果挑战警方，就不是自负，而是愚蠢’！你比欧阳宇——差远了。”
赵虎瞪着黄以民，道：“要给我定罪，恐怕还少了些火候！”
“你是不是以为我们拿不到你和瑞典这家公司非法交易数据的证据，就拿你没办法？”
赵虎不说话，来了个沉默对抗。
黄以民举起赵虎那部正在震动不停的手机，他说了一句话，几乎将赵虎钉在了原地。
“欧阳宇已经买下了你的买主——波特公司。”
什么什么？赵虎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这些年自己的动作，都在欧阳宇眼中？
“不信？”
黄以民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波特公司的董事局代表用一口流利的中文告诉赵虎：“泰格先生，很抱歉的告诉你，董事局新任主席欧阳宇先生郑重的通告，停止一切违法交易！”
赵虎两眼直勾勾的看着远处，他还是斗不过欧阳宇。
欧阳宇能告诫他停止交易，多半已经将波特公司和他这些年来往交易的证据，检举给了警方。
黄以民盯着赵虎道：“现在告诉我，该如何关掉那个发疯的‘贝壳’？”
赵虎口中喃喃道：“你们以为欧阳宇就是一张好人牌？”
黄以民回头道：“你若有想检举立功，回警局去说，快说！该如何停止那个人工智能！”
赵虎喉咙咕咚一声，咽了口水，他似鼓起巨大勇气，说出一句话来，这句话让黄以民浑身一颤。
他一字字道：“那个人工智能不是我设计的！不是我！不光是智能大厦，欧阳宇还想毁灭智慧城！”
黄以民抓起了赵虎的双手，快速搜查他的全身。
没有！
没有操纵设备。
像“贝壳”这样的人工智能，具备极高的智力，设计者必须把可以操纵它的智能设备随身佩戴，这样才能灵活操作，如臂使指。就像高智斌随身佩戴的腕表，可以远程操纵艾尔集团的所有人工智能一样。
赵虎身上没有任何设备。
机场昏黄灯光映照黄以民冷峻的脸。他看了看手表，离“贝壳”定下的爆炸时限，已经越来越近了！
赵虎不是“贝壳”的主人？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