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什么?”
“除非能够从这上面发现生物学痕迹,但不太乐观。”左晗把一张卷成一团的纸巾小心留存,“萱萱刚才检查过尸体,虽说受到了性攻击,还是没能获得体液样本。”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嫌疑人的足迹还是可以追踪到可标识样本的。”池逸晙的眼神又回到了墙上的血迹。
左晗心领神会:“你一定也是发现了……”
“嫌犯是个左撇子,受到运动惯性和行为方式的影响,结合刚才推测得出的体型、身高,他的足迹和常人应该有非常细微的差别。”
“一般有经验的刑警都会说,中心现场先后有游客、报警人、服务区工作人员、警方前后四批人进出,足迹混乱,依靠这个来辨认嫌疑人,准确度会大打折扣,难道你不担心吗?”左晗鼓足勇气仰起脸问,她分辨不清,池逸晙眼里的深沉是爱恋还是担忧,他走到左晗面前,打量着她,也像是在审视着她。左晗心动,又有些不窘迫,好像偷吃糖果被老师抓住的孩子。
“没错,难度非常大,这我知道,但我不担心。”池逸晙转身到外等候,“根据现场来说话,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除了信任,我也做不了什么。”
左晗知道池逸晙说得没错,遗留的足迹即使再纷杂凌乱,犯罪嫌疑人特有的脚印,在这层层叠叠中早就呼之欲出,脚后跟的部位、运动时用力方向造成的脚印侧重等等,除了他,没有人正常走路,会形成这种形态。
池逸晙一个人在外面抽烟,在这案件在她答应之前,他尽量回避和她单独相处,既是克制,也是不想给她更多的压力。更重要的是,他要思索怎么来尽快平息这两起通报,重案组需要这两名精兵强将,人手紧张的情况下,他无法容忍非战斗性减员,更何况是这些子虚乌有的情况。以对师徒两人的人品了解,他相信其中必有隐情。
“你能帮我个忙吗?”池逸晙才接几个电话的功夫,左晗的“战场”转移到了门外的水泥地上。
池逸晙笑问:“你的百宝箱里还缺什么工具?”
“能不能尽快找到喷发胶和石膏粉?”
池逸晙无语:“我给你个高难度任务,你也给我一个不小的挑战呢。行,马上去办。”
半小时后,池逸晙提着一个环保袋朝小卖部快走,到门口,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仲凌和刘浩在小卖部门口驻足观望,倒是嫌事不够大,只顾着笑。刘浩朝池逸晙打趣:“哎,我们可没欺负她,这是左晗自找的!”
池逸晙亲自去找她需要的材料后,左晗和仲凌等技术员商量,希望复勘,再次寻找可能遗漏的隐蔽痕迹。众人都认为没有必要,当左晗提出是通过粉末喷洒物体表面来显像的途径,仲凌第一个摇头反对,其他人也都借故离开了。这本来就是技术员在在犯罪现场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原想她也就此作罢,毕竟该提取的证据都悉数留存了。
“她居然脱了外套,撩起袖子,大义凌然地就留给我们一个背影,开干了!”刘浩摸着脑袋,到现在还觉不可思议。
仲凌捂着嘴,强忍笑意:“关键她用的还是黑色粉,看看把自己折腾得!”
池逸晙差点没认出来,只看到个黑压压的人影朝自己走来。左晗卸掉一次性口罩和护目镜时,脸上显现出了轮廓分明的黑白两色,配合左晗的浑然不知,居然和她的美貌形成了滑稽的巨大张力。
两人定睛一看,简直笑疯了,前仰后合,毫不收敛地嘲笑着:“完了完了,咱们的女神变‘煤炭’了。”刘浩哀嚎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池逸晙低头佯作看手机,深呼吸了一口气,靠坚强的意志把笑意强压下去,指指刘浩呵斥道:“行了,注意影响,还在现场呢。”他转向左晗,语气不由温柔起来,“好了是吗?东西带来了。”
“没事,让他们乐呵乐呵,开心就好,就当减压了。”
“赶紧回去把自己收拾下。”池逸晙从车里赶紧取来一块毛巾。
左晗趴在地上,头也不抬:“谢谢,不用。”
池逸晙笑:“我一直很奇怪,你和臧易萱真是两个极端,一个工作的时候就不讲究形象了,一个是任何时候都极尽考究之事,细节也不放过。有时候真想不通你们两个怎么和平共处还成好朋友的。”
左晗抬头莞尔一笑:“刚才你不是都说了,因为我们还是有共同点的,‘不放过细节’!”
池逸晙耸耸肩,蹲在她身边看她捣腾:“两样东西派什么用的?石膏我还能理解为辅助显印鞋底痕迹,发胶是怎么回事?”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那怎么问也不问就跑去找材料了。”
“只要你需要的,我都会照办。”池逸晙低声说。
左晗的手停了下,脸烧了起来,幸好有黑炭的掩护。
池逸晙打破沉寂:“为什么坚持要再复勘,你觉得有遗漏?”
“我们可能获得DNA,但还没有有力的微量痕迹证据。”
“是为了多多益善?”
左晗在圈定一块水泥地面进行重点检测:“可以这么解释,DNA告诉我们的是“嫌疑人是否来过这里”,而微量痕迹分析可以帮助我们回答“他干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等等,这些问题。”
“你还是没告诉我发胶是起什么作用的。”
左晗把石膏粉和水按一定比例放入容器中:“看了就知道了。”她在根据稠度加粉调节厚度。
“你不会是要从水泥地上提取脚印吧?”池逸晙不敢相信。
“正是。我曾经从软质客体上提取过加层痕迹,现在又要来啃‘硬质客体’这个硬骨头了。”
“有把握吗?”
左晗把发胶作为固定材料,不断缩小水和石膏粉的比例:“好在我从来不知道放弃。”
左晗到底还是和池逸晙痛痛快快吵了一架。之后,两人有一次聊到这次争吵,左晗说,她隐约感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总以为是可以避免的。而池逸晙却说,事实上,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幕。倒好像,发生她和曾大方师徒间更合情合理一些。此时说起来,已是一笑而过,风轻云淡,但当初脸红脖粗的喷薄怒火却还是记忆犹新的。
案情分析会前,一切还是风平浪静。
会上,刘浩汇报了最新动向,他指着白板上的嫌疑人之一说:“通过对监控录像内的男子辨认,有当地居民反映,该服装是纺织厂的工作服,我们立刻进行了排查。”
“长话短说,抓紧时间。”“调查发现,该男子虽然和死者没有矛盾,但是和死者父亲,也就是店面老板有过争执,还有过报警记录,两人大打出手,都去验了伤。”
池逸晙问:“什么矛盾?”
“嗨,一个说烟卖得够便宜了,一个说给得是假烟。说来说去,就是两人都态度不好,没事找茬。”
曾大方脚一顶,座位往后滑开,一只脚横搁在大腿上:“一支烟报警,挺会玩啊,咱警力就是这样被浪费的。”
池逸晙用笔敲了敲本子:“后续跟进,重点调查当天的随身物品,行程,以及和当事人有无其他纠纷。”
“被害人身上提取的精液中,我们获取了DNA,但通过库内查询比对,未能比中,只锁定了被害人的血样。送检的217份血样,与作案人员的DNA也都没有比中结果。”
“另外,根据走访,有目击人提出一条新线索。”曾大方翻开本子,“案发当天的晚上七时三十五分,被害人曾接了一个电话,锁掉小卖部门锁,离开了一个小时左右。”
“去干嘛了?”
“我们通过技术手段,定位监控到,死者在离开服务区半小时左右,在当地美食街的湖南菜馆里同一名老乡用餐,席间两人有过争执。”
“哦,什么原因,了解清楚了?”
“对方追求死者,死者明确拒绝,恼羞成怒,两人不欢而散。”
“人找到了没,目前是不是在本市?”
“买了今天下午离开的火车票。我们的人到时会找机会问询。”
“继续跟进活动轨迹,必要时候,提取DNA样本。”池逸晙沉吟了一会儿,下了个决定,“我们有必要以书里的扇形区域为重点,上级已表达了最大的支持力度,调配300名警力和500名协警进行短时间内的大面积清查。所有有嫌疑的涉案人员全部抽检血样。”
曾大方点头,起身要接手机:“征求线索的悬赏告示都张贴出去了,这不电话又来了。”
臧易萱不无担心:“那么多血样来得及检测吗?”
池逸晙站起来,撑着会议桌,目光沉静地打量着与会的每一个人,像是在确认大家都在踊跃的迎战状态:“大家不用有顾虑,市局刑侦技术中心人员都到齐,做我们后盾,就放心干吧。记住,挨家挨户,一个不漏,逐个调查。必须保质保量,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