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自己的走神惹笑了,真是单身太久,关注错了重点:“我是说,你真的没有什么烦恼想和我分享吗?”
池逸晙低头用脚蹭开了之前掉落的烟灰:“其实也没什么,值班时的治安案子,处理结果一方不满意,按规矩办事,另一方的确达不到行政拘留的条件,所以只进行了行政处罚,到了他们嘴里就变成我‘收了好处’。”
“真是荒唐,谁收了好处,那也轮不到你。”左晗无语,池逸晙的家庭条件尽管低调,也是颇有点传闻,说他是独生子,父母在北京的一套四合院就价值数千万,这也是她的顾虑之一。
“还好你懂我,我无所谓,做人做事问心无愧就好。”
“如果真那样,你打算怎么办?”
“打份报告来龙去脉写一遍,再有责追究,那也就是平平老百姓一口恶气了。现在警民关系紧张,殃及无辜也是不可避免的,只有坦然接受了,我应该庆幸这事情没有落到其他人头上。”
左晗不语,他说的治安案子她清楚记得,值班登记簿上处警记录栏里填的是刘浩和曾大方,看来他铁了心准备帮他们背锅。直觉告诉她,这和曾大方说的“离开”不是同一件事。
“现在这种事情不少见,你不会因为这事情讨厌工作吧?”
“私底下和你说实话,有时候,也会反感,我们警力有限,你应该有体会,当我们手里有案子,工作速度是可以用生命来计算的。比如说,你早做好一个DNA图谱分析,早点抓到嫌疑人,就有机会让他少杀一个人或者少还一个人。”
“可是,任何事情都不是完美的,这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总要全盘接受,没法挑挑拣拣,对吧?”左晗还想问个究竟,刘浩上气不接下气地从远处跑来。
两人很有默契地拉开了距离,朝他迎了过去。刚在他们面前站定,刘浩就告诉他们:“110接警海畅路一民宅绑架案,一人当场死亡。”
池逸晙一挥手,招呼他们都跑起来:“怎么不打电话给我,人质现在什么情况?”
“一个三岁小女孩,据说家人现在情绪失控,快疯了。我去开车,直接楼下见吧。”
池逸晙停下奔跑的脚步,一把拽住刘浩:“去,把警服换了,拿张民车的车卡。”
左晗心领神会,他是为了保障人质安全,要出现场的民警伪装成亲朋好友的样子,让嫌疑人误以为家属乖乖照办,没有报警。她加快了步子,跑到了最前面:“我去准备装备,办公室里放着个很大的双肩包,应该能塞下。”
池逸晙点头,她就一阵风似轻盈地跑了,没等电梯,直接从消防通道的楼梯一路小跑消失。他看着她的背影,拿起手机开始张罗起现场的组织保护,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事后,曾大方曾经质问他,为什么不说实话,还王顾左右而言他?池逸晙自问:是不想让对方担心顾虑甚至恐惧吗?恐怕还是自私地不希望对方打乱原来的生活节奏多一些吧。他自己都说不清。他要感激工作,一旦陷入感情,只有工作才能拯救他拔出纠结的泥沼,人就是这么矛盾,单身时,向往有伴的围城,有伴了,工作倒成了最安全的庇护所。
曾大方听了他这番说辞,烦透了他少见的婆婆妈妈:“我也是有女儿的人,你他妈对我徒弟好点,别忽冷忽热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玩什么欲擒故纵。我提醒你,既然开始了,就好好待见人家,别虎头蛇尾。因噎废食可不行,好歹五六年了,也应该走出来了。”
救护车把尸体运走了,医生当场宣布受害人失去生命体征,她在大声呼救中被歹徒从正面击穿了颈动脉,失血性休克死亡。
“死者是什么人?”左晗低声问刘浩,她本穿着一件玫红色的运动外套,考虑到场合,回办公室换了一件黑色卫衣,单薄得有点受寒,不停用纸巾捂住鼻子,担心喷嚏飞沫会干扰现场勘查。
刘浩叹了口气,暗指下沙发上泪流满面的女人:“是户主的远方亲戚,那女人身体弱,特地请她来照顾自己的孙女。”
池逸晙安排好ATM、柜台的全面布控工作后,走近被害人,蹲在沙发旁边,正在同她交谈。按照他的嘱咐,房间的窗帘都已经拉了薄薄一层,阻挡了从外窥探的视线。
左晗绕过一滩血泊,找了一处安全的位置,站在原地环视着屋子里的人和物。
女主人大约五十来岁,白头发均匀分布在头部每一个角落,想必是嚎啕大哭了很久,她现在看上去有些精疲力尽,肿胀的眼皮几乎耷拉到眼袋上,正双手握着池逸晙的手:“求求你们,赶紧救我孙女。”
沙发旁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长相是她的儿子。儿子肚子上的赘肉已经在皮带下呼之欲出,整个人的身子看上去是圆形的,他红着眼眶,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怒气冲冲地训斥道:“看个孩子也看不好,现在说这些没用的干嘛,你让我怎么和小青交代?不要反复说同样的话好不好,听了我头痛。”
女人看上去更委屈了,哭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嘴唇一点点发紫。
池逸晙被响亮的哭声吸引了过去,指挥男人坐下:“先生,请不要走动,也不要接触任何物体,否则会影响勘查效果。”池逸晙腾地站起身,从背包里取出一瓶麝香保心丸递给他。
男人犹豫着没接,池逸晙把他手拽出来,往他手心一塞。他握着瓶子,不耐烦地朝她瞪了一眼。
池逸晙一把拉他到旁边:“我提示一下,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而且现在这局面谁也不想发生,事实情况是怎么样的,谁也不知道。你要做的是稳定你母亲的情绪。”
“我还有情绪呢,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说被抢就被抢走了,都是她的错。没事开什么门?”
“你看到她开门还是她告诉你开门了?”
“这还用说嘛,否则怎么进来,闯这么大的祸,你让我还来稳定她的情绪?”
“警察同志,你别……别说他,是我的错……都怪我!”
池逸晙摆手:“这不怪你,你不用多想。”他转向男人,“是的,你最好这么做。”
“凭什么?”
池逸晙一只手用力搭在他的肩上拍了拍,男人脸上的赘肉颤了颤,“如果你想早点找回女儿,让她平安回来,那就不要再责怪谁。尤其是要安慰好你妈妈,她是现在我们能问询的现场唯一目击人。”
男人不可思议地盯着满脸怒容的池逸晙:“她现在这种状态,来龙去脉都没法说清楚,能指望她?”
“你要做的是什么,听清楚没有,需要我再说一遍吗?”池逸晙一字一顿地说。谁都看得出来,如果不照做,会有不可预期的后果。
臧易萱轻轻拍了拍左晗,低声问:“天,今天是哪出,还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样子呢,原来池队也会生气啊!”
左晗不易察觉地笑了笑:“他没真的生气。不过是对混蛋说话就要用混蛋的方式,又不是请客吃饭,要那么客气干嘛?”
臧易萱缩了缩头颈:“难以理解,你们俩真是绝配,要我说,凑一对算了。”
左晗不置可否,臧易萱惊喜悄声叫道:“原来你们已经在一起了,是不是?”
凑上来的她被左晗往旁边推开:“想什么呢,认真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