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法司

57 真假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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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弘羊也不得心中称赞,此招真的是天衣无缝。

“广汉,你是如何发现此术的?”桑弘羊询问。

“桑伯伯,是地上的竹屑”,众人此时低头看,有人注意到赵广汉刚才的所有操作中,什么都没留,竹架消失,粮食消失,甚至粮袋都烧成灰冲走了,只留下地面一点点竹屑。这些新竹屑和地上原本的旧竹屑混合,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赵广汉蹲下:“盗窃粮食的人唯一没有在意的正是这小小的竹屑,他们觉着反正原本地上也铺了大量的竹屑用来防止地面反潮,锯开竹架产生的这一些竹屑和原有的一混合,也看不出什么,也可能他们觉着竹屑难冲,如果丢进水里,可能会让暗渠堵塞,不管怎样他们就没有管,让我发现了端倪”。

“什么端倪”,有人问道。

此时赵广汉蹲下,小心翼翼将两只手插入地面,整整抱起来一臂高的竹屑:“粮仓每次翻修竹架才会产生竹屑,而从竹屑的层次间,能看出它们大概产生的时间,大家看最底下的竹屑,都已经腐败变黑,这是建库时产生的,中间一层是褐色,颜色稍浅,这应该是上一次三四年前的翻修留下的,可褐色竹屑之上,竟然还有四寸之多的是白色竹屑,我问过王宝,粮仓大概七八年才会翻修一次,还有好几年才到竹架翻修时间,怎么会有这四寸多的新竹屑,这些新竹屑很明显就是前段时间产生的,结合粮食消失的时间,不难做出推断,粮食消失时,正好大量竹屑产生,而只有锯开竹架,才会产生竹屑,所以让粮食消失与锯开竹架有必然联系”。

“而我此时并不知道它们具体什么联系,直到那晚我和桑大人得知有一伙神秘人在黑市放粮,他们极有可能是盗窃北鹿山粮仓之人,我们赶到他们落脚点,他们已经逃跑,但我们在后院没有发现任何粮袋,只发现了地上一层竹屑,那时我在想为何粮食消失时地上有竹屑,粮食出现时地上也有竹屑,而只有锯竹子才会产生竹屑,想了片刻,突然想通,他们把粮食藏在了竹筒里”。

霍沐雪点头:“对啊,需要把竹子锯开才能放入粮食,取粮时也需要劈开才能得到粮食,这都会产生大量的竹屑”。

“想通把粮食藏进锯开的竹子中后,我又在思考,怎么把装满粮食的竹子在这四方城中运出去,我突然回忆起四方城这前后的两个洞”。

公孙骞指着四方城内山体墙接着说道:“正对面山体这个溶洞只是出口,入口在山顶,当年在这里建造粮库时,白然将军把上边的口堵住,以它为圆心,周围修了个大池塘,平日积蓄雨水,万一下面粮库起火,只需把山顶的洞口挖开,池塘中的水在此流出,军士就可以在四方城内有源源不断的灭火水源,而不必下山四里外的拒马河取水,四方城下面这个洞是人工挖的一道暗渠入口,是为了防雨,如果雨太大,屋顶漏水,四方城内的水可以在此排出,通过四里的暗渠,直通山下的拒马河,王宝,是这样吧?”。

“不错,大人,当年白然将军就是这样设计的”。王宝回道。

“这是它们原本的作用,但是如果把上边的洞口掘开,把这个下边的洞口也掘开,会发生什么?”赵广汉说道。

霍沐雪:“山顶池塘存储的水流下来,进入四方城内,再从这个口流进暗渠,进入拒马河”。

“歹人就在这里,把装满粮食的竹子放进水中,利用水力运出去”。

桑弘羊:“山顶池塘大吗?里头存储的水够他们运这五百万担粮的量吗?”

赵广汉回答:“不错,虽然山顶池塘存储很大,而且从建粮仓以来就没有放过水,不过可能还不太够,歹人们一定选了长时间的下雨天,这样山顶池塘源源不断有水,下边水力就够了”。

张大安回忆:“我们开仓检查粮食的前一个星期一直下大雨”。

“有证据吗?”

公孙骞回答:“经过我们查看,山顶池塘现在是空的,用来堵洞口的石头也被人搬动过,根据时间推算,水应该就是在一个月前那一个星期的雨季时放掉的”。

“更重要的证据是在这个暗渠中”,赵广汉趴着抓出来一些小苗:“这是麦苗粟苗,北鹿山粮仓里存的主要是这两种粮食,歹人们通过暗渠用水冲走装满粮食的竹筒时,一定会泄露一些粮食,它们散落在暗渠中,经过一个月,已经开始冒出苗了”。

桑弘羊点头:“合情合理,北鹿山粮食失踪案原来就是这样,那是谁犯下这惊天大案?”

赵广汉:“想完成如此大的工程,需要满足三个条件,第一、能安排进北鹿山粮库很多人,而不被察觉的藏在这四方城中,第二、了解北鹿山运转机制,何时查粮,粮食有多少储备,四方城的内部构造,第三、对四方城里这一套水力运作极为熟悉,特别是这第三点,很难有人知晓,能满足这个条件的,只有一个人,白然”。

众人又炸了营,纷纷交头接耳。

张大安按耐不住:“大人,白将军死了啊,我们亲眼看到的”。

“我一开始也以为他死了,但为什么他的坟里没有他的尸体,而是廉平和赵康”。

“这···”,众人无语。

“通过查探廉平和赵康尸体,赵康的死亡时间大概就是发现粮仓粮食消失那几天,那时大家都传闻他们畏罪跑了,而廉平的死亡时间,更耐人询问,是白然自杀那几天”。

赵广汉顿了一顿:“张大安,我问你,白然自杀时什么情况?”

“白将军那晚彻夜饮酒舞剑,然后后半夜中帐起火,火势太大,我们无法靠近,白将军怎么都不出来,活活烧死”。

“中帐内是否有人?”。

“只有他自己”。

“帐幕是拉开还是合上”。

“合上”。

“在帐外可能看清他衣着?”

“看不清,帐幕是防风加厚,透光不好,只能看清大概身影”。

“他全程可出声!”

“不曾出声”。

“那怎么断定里面就是白然!”,赵广汉快问快答一声大喝,此时北鹿山守军慢慢才感到不对劲。

“请问大家,谁会在大火焚身时还能强忍不出声?”

无人回应。

赵广汉接着说:“无独有偶的是,廉平死于火烧,嘴巴生前被塞入布团,脚上被束脚镣,把尸体抬上来”。

守军把尸体抬上,围观的百姓士卒有的转过身去,更多的是伸直了脖子观察,果然发现了尸体上的异样。

陈九:“那天死的不是白然,是廉平!”

“那白将军去哪里了?”赵广汉询问众人,没有人知道。

“白然谁埋的?”

张大安抬起头:“是,是他那个家奴,叫、叫王、王宝”,他转过身指他:“他带人埋的”。王宝身边的人瞬间都往后退了几步,只把他留在原地,他低着头不语。

赵广汉笑了:“也正好是这个人,告诉我军帐起火时,白然手持宝剑身着盔甲在火中不肯出,请你告诉我,你是怎么透过中军厚帐知道他当时身穿盔甲的?”

“我是叫你王宝!还是白然?”赵广汉一字一句问出。

“白然?”原本围在他边的人又退了几步,靠近他的几个军士抽出了兵刃。

“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王宝一声冷笑,躲在灰色长袍下慢慢问道。

“很早之前我就怀疑白然没死了,我挖坟也不是找白然,而是找赵康和廉平”。

“那为什么说我是白然?”

“初次见面时的谈话便让我觉着你这个人有些奇怪,你说白然死时穿着盔甲,而我们当时就在中军大帐中,我当时便注意到帐幕是一种厚绒材质,很难看穿里面,虽然当时那个是后来换的,但我猜想应该也是和烧毁那个样式材质是一样的,而当时我无法立刻确认便没有言语,后来继续谈话时,你又假装在不经意间告诉我粮食失踪后,参军赵康副将廉平也紧接着失踪,你在我们刚见面时就潜意识的想引导我们怀疑是他们带粮食逃走,在进入四方城时,你又改口说可能山神做怪,你只是一个奴隶,为何三番五次如此,实在太耐人询味”。

“大人,你想多了,老奴只是心忧案情,一时忘记自己身份,多说了几句”。

赵广汉笑了笑:“在渔阳面见孟涛张泽同是我正式注意到你,你可还记得你给张泽同送茶,他当时看到你面带异样”。

“这没什么,我常年跟着白然大人,白然大人又因为公务和张泽同大人经常往来,可能以前见过我,觉着有些熟悉而已”。

“不错,我当时也这样想”。

“但是在张泽同快被带走时,他对我们耳语了几句”。

“说什么?”

公孙骞接过话说道:“他说王宝和他私下是很好的忘年交,如果可以,想在被押解走前,能和王宝饮一次酒”。

公孙骞:“当时我们还想着托徐县令安排妥当,再和你说此事”。

“什么!?他说的这个?”,王宝惊讶。

徐县令:“不错,我后来和押韵的校尉已经打好招呼,安排在出发前”。

“但是张泽同却在出发前中毒身亡,死前留下一句‘你不是他’,无独有偶的是,那晚有人看到一个人离开卧房,自己偷偷穿过街道,偷偷进了牢房”。

“嗯?”,王宝突然转头看向角落里那个乞丐:“你跟踪我?”,话刚说完,便觉不妥,但此时众人看他的目光已经变了。

公孙骞笑了:“你这是自己承认了?”

“你!”,王宝语噎

“我没想跟踪你啊,我以为你去找吃的,我就跟着吃个剩儿,谁知道你直接跑大牢去了”,墙角那个乞丐自己躺在角落里吊儿郎当的模样。

赵广汉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死张泽同?”。

王宝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冷笑一声笑的很冷漠,缓缓长叹一口气,然后将自己衣袍摘下,原本佝偻的身体在众人的眼中慢慢直立,他一只手翻过后脖颈慢慢撕下自己的人皮面具,再抬起头,赫然就是白然,围观的幽州官员和百姓还有北鹿山守军议论纷纷。

“都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