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以来,朱瞻基来长安宫的次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或许就是那日朱佩瑶的一顿痛骂,将他骂醒了许多,所以只想将关系修复。
这么久了,这还是胡善祥第一次对自己开口,朱瞻基心里多少宽慰了许多,望着曾经的结发妻子,严峻的脸庞也有所缓和,说道,“她现在胆子越来越大,连朕的命令都可不听,这一次朕绝不会再姑息她了。”
胡善祥略微皱眉,看了朱瞻基一眼,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
胡善祥的确不忍,朱佩瑶毕竟是她最为疼爱的女儿。
可是作为当事人的朱佩瑶,却没有将朱瞻基的话放在心里,也并不担心他将如何惩戒自己。此时此刻的她,满心想着念着的都是那个痞坏痞坏的小子。
“瑶儿愿意接受惩戒,只求父皇能够答应儿臣一件事。”
这下子倒是朱瞻基愣住了。
自己的女儿,他可是清楚的,那可是任性惯了,自从自己废了胡善祥之后,她就从来没有对自己有过什么好脸色,而这一次,她居然低头求到了自己。
“你所求何事?”
朱瞻基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朱佩瑶,心里面的怒气,也顿时消失不见。
朱佩瑶将头贴在地上,求道,“此番私逃,全系儿臣的罪过,与梁君无关。儿臣被掳,也幸得梁君照拂相救,才能安然回宫。所以儿臣请父皇开恩,饶恕梁君。”
原本已经没了怒火的朱瞻基,在听得“梁君”这两个字的时候,刚刚消散的怒容又再一次浮现。
今日在御书房,唐菲儿为了这个人,忤逆自己的意思,致家国安危于不顾。想不到现在,自己的亲生女儿,第一次求自己,居然也是为了他。
朱瞻基想不通,这“梁君”到底有怎样的本事,居然让她们不顾性命地来触怒龙颜。
“朱佩瑶,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份?”
朱瞻基冰冷地看着朱佩瑶,脸上不带丝毫表情,就像是古井无波的水,不起涟漪。
只有熟悉他的胡善祥知道,山雨欲来风满楼,此时此刻的朱瞻基,才是最为生气的时候。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谁也不清楚,暴怒之下的朱瞻基会干出怎样怎样疯狂的举动。
“儿臣乃父皇亲封的永清公主。”朱佩瑶镇定地回答着。
朱瞻基看着自己女儿,直接冷哼一声,说道,“既然是金枝玉叶的当朝公主,又岂不知尊卑有别的道理。你替一个侍卫兵卒求情,若是此事流传出去,让我皇家脸面何在?”
“儿臣求父皇应允。”
“混账!”
面对朱佩瑶的不知进退,朱瞻基直接便是一脚狠狠踢在了她的身上,将她一下子踹翻在地。只是没过多久,朱佩瑶又翻身起来,继续跪在他面前,依旧替梁君求情开恩。
一旁的胡善祥见着自己女儿这般倔强,心中就像是刀刺一般的疼痛,张口便叹息着说道,“瑶儿,你这又是何苦呢?”
朱佩瑶抬头看着自己母后那张憔悴且失望的脸庞,再看看自己那自喻为明君的父皇,不知怎么的,却是不禁失笑起来,只是那笑容中的苦楚,却是显而易见。
“母后,你嫁给我父皇后悔过吗?你难道也要我像你一样,嫁给一个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的人吗?我不想变成你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想走你一样的路,我好不容易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恰好他也喜欢我。若是他不在了,儿臣便陪他一起,反正儿臣这条命也是他救的。”
说罢,朱佩瑶艰难地撑起了自己的身子,那久跪发麻的双腿,此刻颤颤巍巍,随时都像要倒下一般,可她愣是倔强地一步步朝前走着,那落寞孤单的背影,深深印在了胡善祥的眼中。
“你给朕站住。”
朱瞻基在她背后咆哮着,这般目无尊上,彻底让他震怒。
只是朱佩瑶根本没有回头,她走得很艰难,一步步向着殿外走去,她要走出这里,走出长安宫,走出这个冰冷的地方。
胡善祥嘴唇微微抖动,她修持了多年的道心,在这一刻,彻底慌乱了起来。
“皇上!”
朱瞻基顺音回首,不想却是看到胡善祥正身跪在自己面前。
“你这是做什么?”
朱瞻基怒喝一声,既有因朱佩瑶的余怒未消,也有对胡善祥突如其来的举动而震惊。
胡善祥跪在地上,目视着眼前的朱瞻基,情深说道,“臣妾代瑶儿请求皇上……开恩。”
已经快行到殿门的朱佩瑶,在听到自己母后这一声请求之后,同样茫然惊愕地回过头来。
当然,更为不解的却是与之相伴多年的朱瞻基。
他凝视着胡善祥的脸,脸上的阴晴不定,说不出是愤怒还是惊愕,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好半晌才幽幽说道,“你……求朕?”
胡善祥凄然一笑,仍旧未起,只说道,“臣妾得皇上垂青,曾予后位,人人羡煞,甚幸。可旁人谁又知,嫁入皇家孤苦无依的滋味,幸或不幸,臣妾自深知。吾儿年幼,为母者只求她开心快乐,便就知足,故请皇上成全。”
朱瞻基看了几眼胡善祥,接着沉着一张脸,抬脚直接走出了殿门外。
这一刻,朱佩瑶看着他离去时的身影,第一次觉得这道背影居然不再像以往那样挺拔。
停了,朱瞻基走到院中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朕,答应你。”
说罢,再不停留,彻底离开了长安宫。
朱瞻基走得突然,没有与胡善祥多说什么,也没有和朱佩瑶,乃至院中的小元宝说什么,就这么一个人落寞的离开了。
…………
重见天日,久违的阳光洒在身上,说不出的舒坦。
梁君抬头看了一下晴朗的天气,久不见天日,实在让他睁不开眼,良久才总算适应了下来。
一旁的李青看着他的举动,也没有多说什么,对于梁君这样关押太久的人犯来说,能重新见到外面的世界,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有这样的举动也是难免的。
说起来梁君在京都并没有多说交好的人,这李青恰好是一个。刘勉派他来接自己出狱,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梁兄弟,刘大人还等着呢,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梁君磨磨蹭蹭的,让李青都有些不耐了,这才出声提醒。
梁君还以为自己能够出狱,是刘勉在其中帮衬,也不好过多得罪,当即点了点头,说道,“行吧,我也想快些见到老刘了。”
一旁的李青见着梁君这么称呼自己的上司,当即便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北镇抚司内。
梁君总算是见到了刘勉,此刻的刘勉挽着袖子,拿着剪子,正悠闲地替院中的花草剪枝。这番场景,若是被不熟悉他的人见到,肯定不会将他与传说中恶名昭著的锦衣卫头子联系起来。
“来啦?”
刘勉没有回头,只听着脚步声,便知晓了梁君的到来。
梁君也没有客气,答了一声“来了”,接着便站到了刘勉的身侧。
李青知道刘勉肯定有话要对梁君说,识趣地离开了这里,只留下他二人。
刘勉放下了手中的剪子,回头看着梁君,轻笑一声,“你还真是命大,能让皇上收回旨意,将你释放。”
梁君谄笑一声,答道,“托大人照顾,梁君感激不尽。”
刘勉摆了摆手,“你可别急着谢我,我可没帮你什么。”
梁君有些惊愣地看着他。
刘勉又是说道,“之前我也试过,只是皇上态度坚决,非要将你惩办。我也不清楚怎么的,今日却是松了口,把你放了出来,还不追究你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