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逸看着眼前这两只幽鬼当即懵了一下。
他死了？
之前偶尔也想过，自己在这个世界会是怎么个死法，最初来时也想过被圣尊师傅夺舍，或者被哪路妖魔所害。
但唯独没想过，会在听别人唠嗑的时候给睡死过去。
但还没等他有更多的情绪涌上心头，面前的两只幽鬼，却开始嗡声嗡气地发话了：“这位公子，城隍爷有令，让我们请您到阴司一趟，稍后便可还阳。”
“啥？”
吴逸本来已经沉下去的心顿时又升起了希望，奇道：“请？你们……不是因为我阳寿到了来勾我魂的？”
两只幽鬼答的也是异口同声：“不敢，城隍爷有令，是有事请吴公子下临阴司，不得以刑罚相逼，所以我等不敢如此。”
吴逸一听是不是自己阳寿已尽被勾魂，立时就肩头一沉松了一口气，没好气道：“我说鬼差老兄，请我为什么不事先说一声，或者显身相见，直接勾我下来，吓我一跳。”
他一边说着，同时也感觉到自己现在处于一种与虚空清浊世界中相同的状态，神意凝聚成似有若无的“身躯”。
如果猜的没错，此番被鬼差勾下来，是魂魄离体，而非整个人都身至阴府，这种状态又不同于清浊世界里修炼时凝出的幻想身躯。
这样的话，身上的兵刃法宝全都在肉身上带着，自己这个魂魄就要比平时更小心了。
圣尊师傅也不知道什么才醒……
她知道自己现在魂魄被召到地下阴司吗？
鬼差低头忙道：“按说该当如此，但人间此时正是白日，我等幽鬼位卑力弱不能上界，城隍爷又下令紧急，我等不敢怠慢，所以只能如此了。”
什么事这么急需要请他一个凡人下阴司？
吴逸留了几分心思，便道：“城隍老爷有什么事这么急需要找我？”
鬼差答道：“是有一件案子，如今正在审理当中，需要公子上堂做个证。”
“案子？”
吴逸一时间想不出，阳间还好说，阴司有什么案子能和他一个活人有关系。
“只做个证，完了你们就会放我回去？”他问向鬼差。
鬼差支吾着答道：“这得等城隍爷命令，我等鬼差做不了主……”
也对……
于是吴逸答应了，跟在鬼差的后面，一步步从石柱中间，走向了黑暗深处。
幽火通明，照亮殿堂。
两列兽形鬼面的阴差鬼将阵列殿堂两侧，执戈以待。
殿前案上，城隍巨大的身躯端坐于宝座，两道鬼目越过殿下，直视大殿门外的幽深黑暗。
吴逸由鬼差领着，穿过长长的石阶道，来到了大殿门前。
好重的阴气啊……
光是站在殿门前，吴逸就已经感到一股远超过沿途阴气之浓郁的阴寒幽凉之气弥漫四周，鬼气漫漫，让他这副魂魄之躯也在这时犹如受了凉，打了个寒颤。
确实是阴司地界才会有的阵仗。
“禀城隍老爷，吴逸带到。”
随着领着自己的鬼差殿门前通禀，吴逸跟着他们走了进去。
进得殿堂，吴逸就看见满堂的阴差鬼将，个个身量高大，有如撑屋的梁柱，自己在这殿堂里，就真的好比一一只小动物，进了一间大房子一般，还没到人家鬼差一半高。
城隍爷巨大的身躯高居于宝座上，而吴逸看见堂下的人时，表情也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不，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游魂……
那魂魄下半身是一团聚散不定的气，上半身勉强凝成人身，其身一片惨白。
而且，这个人他还见过。
是那个老妖道，伯眼道人的魂魄？
伯眼道人的身边，则站着一个相比较魂魄更为清晰的人影。
那人鹤发长须，一身素白八卦道袍，头顶乌冠，看上去气势卓然，周身玄气淡流，与周遭阴鬼之气形成了无形的隔绝。
他的身体，虽然清晰不少，但仍然与真正的肉身看上去有些区别。
他也是魂魄离体？
吴逸看到这人之后，就很自然地将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
虽然看不到妖气，但这人身上的道气之精纯，在吴逸凤目眼中所见，头颅部分一点灵光微微收聚，那是内丹特有的灵光。
内丹位置这么高，应该在九转境第九转，或者也有可能是更高的聚元境。
得小心才行。
城隍见得吴逸被带到殿上，巨大的身躯微微坐直，目光投向堂下那位道人，说道：“人已带到，且看看他的说法。”
那位道人斜目一眼，也看见了吴逸，由于此时吴逸魂体脱离肉身，身上没有遮盖修为的隐气珠，自然也感觉到了他身上龙虎境的修为。
“竟然只有龙虎境？”
道人眉头轻皱，缓步走向吴逸。
吴逸凤目内蓄金光，暗暗防备。
“是你杀了我师侄？”道人问道。
吴逸用余光瞥了一眼伯眼道人的魂魄，他通身惨白，垂头丧气，全没有生前那种咄咄逼人的戾气。
他也摆出一副随意的姿态，反问道：“你又是谁？”
道人抚着一缕长须，道：“我是西河天宗座下长老，道号赤元真人，他的师叔。我这师侄横死，特来讨个说法。”
是来寻仇的？
吴逸眉头一挑，嘴角扯起道：“这道士是你们宗门的，他一身妖气，又施妖术祸害无辜，结果死在外面了，不怪自己管教不严，还怪别人降妖吗？怎么又赖到我头上？”
赤元真人面色一沉，道：“胡说，我这师侄多年来除魔卫道，守正辟邪，怎么会有妖气，又如何会施法害人？”
除魔卫道？守正辟邪？
吴逸是怎么样都没法把这几个字和不久前那个一身妖气道貌岸然的伯眼道人联系在一块。
不过……
这也令他想起初到宝象府，听那个广海老和尚讲起妖书案最初，是由云辰子带妖书入宝象府，然后由金光观的道士解封，造成了后续一系列事情。
而这个云辰子道长，在外人看来，形象似乎也相当不错，急人危难，扶危济困，简直就是一个宅心仁厚的道士。
如果不是吴逸事先见过他的德性，并且一下捅死了他，恐怕听了外人的说法也会这么觉得。
而今这个伯眼道人，又有人说他其实是个所谓除魔卫道的好人。
要么这个西河天宗人均伪君子，要么就是还有别的什么猫腻。
吴逸相信自己眼前的判断，毕竟凤目里看到的妖气不会骗人，他对赤元真人说道：“你说他除魔卫道，我却看到他施妖法，最后被玄武大阵的雷气天谴击死，这无论如何也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他又仰头对着高高在上的城隍道：“城隍爷，把我勾下阴司来就为了这个？”
城隍沉声道：“本来不至于此，但这伯眼道人生前确实素有功行，本来寿不该绝，但又偏偏横死宝象府，所以这赤元真人阴神出窍，来此宝象府阴司，在将他魂魄引渡回本籍投胎前，求个真相。而根据伯眼道人阴魂口供，却说是你害了他。”
“我？”
吴逸瞧向伯眼道人魂魄，一副垂头丧气的颓样，对吴逸的到来，却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完全没有看到他一般。
他没见过人死后的阴魂是个什么状况，但伯眼道人的反应，在他眼里属实有点反常。
按说自己在他眼皮底下扒了他的道服，救下了白莲衣，他就是死了，恐怕也难消此恨。怎么现在跟没看到自己似的。
赤元真人面上已露不悦，道：“我师侄素有贤名，却遭横死，他魂中仅存一点灵智却说是你害的，你又说他施妖法被雷击死，如今可敢在城隍阴司用观阳镜一探究竟，是不是，一看便知。”
“观阳镜？那是个什么玩意？”吴逸不解道。
城隍听赤元真人话语，也下令道：“来人，抬观阳镜。”
不多时，几个独角青面，肌肉满满的魁梧鬼兵，抬出一面拿着圆镜来，立在殿堂上。
那镜子镜面一片漆黑，全不透光。外在轮廓是一圈青铜。
城隍道：“此为观阳镜，能看死者生前死相。如今人证俱在，真相如何，一看便知。”
他抬指施法，观阳镜凭空高高的悬起。
随后鬼差上前，牵着伯眼道人阴魂上的锁链，将他押到了观阳镜下。
观阳镜漆黑的镜面，乍然间幽光淡淡，变得透明，当中也逐渐映出了伯眼道人生前的死相。
镜面之中，呈现的影像，是伯眼道人自己的视角。
他狼狈地坠下，面前则是站着一个年轻人，那个年轻人的身边，则是躺着一个昏死过去的女子。
然后这个年轻人的身子只闪了一瞬，手上，就多了一件道袍。
之后，影像之中被一股淡淡的紫黑之气蒙蔽了视线，眼前所见之物越发模糊，面前年轻人也不再看得见。
赤元真人看到此处，眉头骤然锁紧，低声惊道：“妖气？”
镜面之中的画面到此戛然而止，紫黑色遮蔽的视线又瞬间变成了原本最初的漆黑镜面。
城隍望着观阳镜：“镜中死相结束，便是他生前最后所见，之后伯眼道人的残魂便飘飘****，来到了阴司，被阴差捕获，你们二人也都看到了吧。”
吴逸面色此时也是显出了几分凝重，观阳镜中的画面他很熟悉，这是他用借相法逼退伯眼道人，到扒下他道服的那一幕。
可是，如果按城隍所说，这是他生前最后所见，之后就死了。
可吴逸记得清清楚楚，在那之后伯眼道人还狂性大发，企图与在场诸人同归于尽，疯了一会，才被他身外身扔上天，避免了一场波及下方的爆炸。
如果镜中显示的时间他已经死了，那当时他狗急跳墙狂性大发，又是怎么个回事？
这背后有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