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又是说故事?
吴逸听到这句话时,也没想到。
他原以为,白莲衣的要求,会是其他的一切什么要求。
但没想到会她又提起了这个。
“怎么又要听故事了?”吴逸笑道。
白莲衣朱唇轻抿,背过手道:“你都给李妹妹讲了,为什么不给我讲?那日在彩云间,讲什么黑熊精的故事,不就挺好的?”
吴逸苦笑道:“我那些个故事,都是小时候说书听来的,杜撰成分不少,有什么意思?而且要讲错了,说不定还落得个不敬神佛的罪名。”
这倒是实话,虽然此世神佛大致上和他前世所知的神话传说有相同之处,但也有些细节上的区别,自从不小心说错话惹了那个哪吒的小妹妹之后,他就不大敢在外人面前乱扯了。
只有在存心忽悠人和掩藏自己师门的时候才拿出《西游记》里的典故搪塞一把。
白莲衣出身又与地涌夫人有些相似,真要说什么,还得留意别踩到什么雷。
白莲衣却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美目轻眨道:“你其实是怕像给李家妹妹讲错了那样,惹我生气吧?”
吴逸叹了口气,点头表示同意。
白莲衣摇头笑道:“她是小孩子脾气,喜欢些英雄故事,神仙奇闻,那哪吒庙天下香火旺盛,传说数不胜数,个中虽然有真有假,但还没有像你当时说的那么离谱,什么哪吒师傅是太乙真人,简直闻所未闻,她会觉得你糊弄她也是情有可原。但说到会见罪神佛,也是未必,若凡是乱编杜撰的都要降罪,只怕天下已经没有说书人了。”
吴逸听她这么说,也不好拆穿李云英的真实身份,总不能说她是个正儿八经的神仙,因为自己家人被编排才生气的。
他又瞥向白莲衣,心想这姑娘比那李丫头看上去成熟,总不会轻易耍性子,自己既然知道了她的出身师承,讲的时候避开一些也行。于是便道:“那要讲也行,等咱们回去收拾好东西,在去金鼎山的路上慢慢讲。”
一个时辰之期既到,吴逸两人也准时到了店里。
掌柜指向店内桌上一侧被红布覆上的一团东西,朝着吴逸欠身道:“客官,楹联已经做好,现在就搬往府上?”
吴逸拉开红布,两片装裱精致的竖长的黑漆金字楹联顿现眼前。
字迹的韵味被原封不动的保留在了匾上,吴逸也觉得颇为顺眼,就领着掌柜所差的工匠专人,扛着楹联,前往自己的富贵山庄。
就在吴逸眼前,富贵山庄原本光秃秃的门前梁柱上,终于有了两幅像样子的楹联。
“不能富贵,非因前定只缘懒。”
“难成仙佛,既贪诗酒又恋花……”
白莲衣轻声念诵这门上新添的对联,不禁莞尔:“你这对联,要是让你师傅看到了,不知会不会骂你不思进取。”
吴逸却是不以为意:“她老人家现在不知远在何处闭关,应该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了,我这性子她也早知道,要是强撑气度,只怕才会被骂。”
这副联虽然不是自己所出,但却是符合自己当下心境的从心之作,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这下对联已经安好了,富贵山庄至少从外表上看,门面是有了一点装饰,吴逸这下也觉得,差不多是时候该出发了。
“白姑娘,出发前,你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他问向白莲衣。
白莲衣这时又想起自来宝象府的一路遭遇,不免落寞笑道:“我如今孑然一身,哪还有什么能带着的东西?”
“等我一下。”吴逸看在眼里,自己默默打开了门,用云体风身直纵去自己那张大床屋里。
这富贵山庄里虽说家徒四壁,但真要说啥都没有,也不尽然。
吴逸既然要出远门,这次也不想随身都带着地契行李。
他将地契与其他不重要的衣服包袱,选了一处偏房院子,凭着自己力道,将地上刨开一个坑,都放在了里头埋起。
剩下的都是自己放在身上的绿白玉,匕首,隐气珠等等这些法宝兵刃,还有银两和路引,都是随身携带不能轻易丢失。
等收拾好了,吴逸身子一动,瞬间就纵出了富贵山庄门外。
“白姑娘,接着!”
在正门上了锁,吴逸就手一抛,将手上一串铜钥匙扔向了白莲衣。
“这是……”白莲衣顺手接过,却不明所以,瞳眸闪烁着疑惑的光彩。
吴逸走过来,面带和煦:“我这家门虽然寒酸,但总还有个样子,白姑娘以后如果要来作客,欢迎随时造访,但我又懒得每回都动手开门,所以只好把钥匙给你了。我这钥匙就两把,一把给你了,你得好好收着啊。”
手里一串黄铜色钥匙余温未褪,白莲衣悄然将钥匙收入袖中,眉目闪烁,垂下头将爬上唇边的笑意掩盖。
“走吧。”
吴逸与她转身并肩而行,离开富贵山庄,准备步行出城,到城外再用身法来赶路。
两人形影不离,在街市上闲庭信步,自然又引得一堆路人的艳羡目光,在大道上走了半天,已经离城门尚近之时,这会儿吴逸却又看见了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身影。
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坐在勾栏边上,听着说书,一边拿着笔在纸上勾勾画画,不知在写些什么。
“杨兄?”
吴逸认了出来,那是给戏班子写剧本的书生杨讷,于是自然地上去打了招呼。
杨讷转过头,发现是吴逸和那位貌似仙姑的女子,也欣然起身相迎。
吴逸看他手上拿着刚刚还在书写的一本册子,书目上一片空白,也想起了不久前偶遇他时,他说的新作《大乘天取经平话》,心中有了些新的想法,于是在寒暄了几句后,便问道:“杨兄写的这个新作,讲的是大乘天玄奘大师取经的故事?”
杨讷点头道:“嗯,不过其实尚在起草取材之中,还没真正开始写呢,这玄奘大师取经的传闻到今,已经散佚多方,多不可考。在下要动笔,还得多多收集些见闻才行,毕竟,写完后是要给戏班子排戏的。”
吴逸对这世界的所谓大乘天玄奘,也是相当感兴趣,他想知道,这世界既然没有齐天大圣,那玄奘取经的故事,又和前世所知道的有多少不同。
于是他趁着这机会,开口道:“杨兄啊,这大乘天西行取经的故事,都有哪些?不妨说说,改日新书若是出来了,在下必然光顾。”
杨讷一听吴逸这么说,顿时喜上眉梢,他给戏班子著书一事颇不被同城士子看得起,如今有了一位有赏识之意的人,本来一直有些弱气的神情此时也变得有了些想要与人倾吐的自信。
他拉着吴逸的袖子,一边数着手指,如数家珍地说道:“大乘天玄奘大师取经之事,历经千百年众说纷繁不一,有说他经历诸国,路遇不少妖魔鬼怪……”
吴逸一路慢走,耐心地倾听着,这才对此世的玄奘取经,有了大致的了解。
一千多年前,当时中土王朝还未像此时东秦一样国土如此广大,玄奘仍旧姓陈,因为有感于中土佛教教义多有讹传谬误,为了传扬佛门大乘正法,玄奘孤身一人,自南赡部洲西方瓜州出发,也就是如今东秦国境西疆与中原的边界一带,西行远渡西牛贺洲,拜求正法。
西牛贺洲是佛门东传之源,路途千难万险,相距南赡部洲何止十余万里,玄奘大师孤身一人,路上经历恶山险境,妖魔阻拦不知多少,玄奘幸有十方保官暗中加护,历时多年,终于到达西牛贺洲天竺国,于那烂陀城求得正法,归还东土。后入乾朝大乘禅寺修行译经,直至圆寂。
感于玄奘于中土佛教光大之功,中土尊称其为“大乘天”,西牛贺洲佛门受其辩驳教化,也心服口服,则称其为“解脱天”。
而至于后世凡俗百姓,市井人家,玄奘取经路上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却是玄奘一路上经历的奇闻怪事,异域山河。
多年来,玄奘取经之事,早已演化出无数真假传闻,无法历数。
杨讷是南疆人,既非佛门中人,也因为地处偏远,对玄奘取经所知,也不过只有其中几桩而已。
有传说玄奘路经白虎岭,白虎以人为食,玄奘经过时默念观音经,震慑白虎,于是白虎慑服,乖乖让路。
又有说玄奘大师翻越一座名为凌山的大雪山,上头有雪龙盘踞,终年无论四季,都积雪不化,玄奘大师途经此山,以心性坚定,抵御风雪吹袭以及雪龙恐吓,终不能动摇半分。
还有什么外道害人,将人变成驴马,如此种种,杨讷说的滔滔不绝,吴逸虽然脸上仍是认真听讲,但实际上早已明白,这些取经故事传闻与前世的区别。
虽然也算颇具传奇色彩,但要和前世的名著相比,故事性还是差了一些。
虽然杨讷只讲了其中几个,但吴逸大概能猜到,这个玄奘大师取经,应当是没有徒弟四人的。
里头几样传言中,也只偶尔提了,有一位白衣秀士猴行者,充当玄奘向导,为他驱魔降妖,至于是不是全程护法,就不清楚了。
吴逸到此大致能推断出来,虽然朝代有别,但此世玄奘取经的故事,从已知的传闻看,应当更接近于他那个世界的《西游记》原典之一,《大唐三藏取经诗话》。
既然如此……
听完了杨讷叙述,吴逸笑着道:“杨兄,这书应当不急着动笔吧?”
杨讷点头道:“自然,我这新作,是因为那余象斗卖的《奎星下界》书价越抬越高,戏班子不愿再多买,我才有心自写一本,交给戏班子改戏,卷帙不短,当然要仔细搜寻素材,才能动笔。”
吴逸面露出几分兴奋,拍手道:“既然如此,那在下有个主意,不知杨兄是否愿意听?”
“愿闻其详。”
吴逸望了一眼白莲衣,就把自己的想法对杨讷说了出来:“杨兄,你既要写玄奘取经之事,又苦于地处偏远,没有故事,我恰好要出门远游,不如等我一个半个月,我出门替你寻些故事来,好让你写就这部奇书!”
杨讷听到他肯帮忙,虽然有些高兴,但也不免奇怪:“恩公说笑了,我这书还未写呢,怎么就知道是奇书?”
吴逸握住他的手,眼里闪烁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笑道:“杨兄不必妄自菲薄,若是连写书的人都不自信,书未成就已经先输了一半,我敢担保,只要此书能成,定然会是一部畅销天下的旷世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