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黑袍僧将吴逸来时所述之事转而向座上女幽鬼,也就是卯三娘复述了一遍。听罢,她也终于直起身子,沉声道:“那黑山老怪行事不知收敛,被杀也不冤枉。小道士,你知不知道那些寻仇修士的来路?”
青灵子与黑袍僧转头示意吴逸,让他回答。
吴逸低头上前,答道:“回大王,当时混战一片,我与一众妖兵不过从旁掠阵,那时道术法宝各显其能,打得天昏地暗,看是看不出来,不过好像听混战时他们说过,对方是来自什么西牛贺洲的修士。”
“西牛贺洲?”果然,卯三娘在听到后也明显语气上出现了怀疑。
吴逸肯定答道:“是,不过个中宗门,我道行低微,也看不出来了。”
那卯三娘略一沉吟,道:“我曾派手下查看,一个多月前,阳城城头天上突现一股紫气,非比寻常,我等洞府才用这雾气隐匿妖气,收敛行事,直到最近,阳城城头那股气才突然间没了,莫非这中间有什么关联?”
阳城内的不明紫气,又是最近离开的,吴逸听罢,便猜想这说的该不会是李云英这个小仙女吧?
因为她下界阳城,所以惊得枯月岭妖怪藏于地下,而这里用大雾隐匿妖气,不敢出来。
那黑袍僧站在座下,这时低首朝着卯三娘说道:“大王,西牛贺洲与这天高地远,能杀到枯月岭的,必非等闲,我等是否需要再小心些,那灵树……”
“不会,灵树是将军所赐的仙岛之种,能自以其灵气,遮盖妖气,里头藏着九十八个女子的魂魄,将军还有几个月就要出关,更不能耽误。不然等他出关后来此发现凑不齐一百个姹女魂魄,我们都吃罪不起。”
卯三娘抬手否定了他的想法,同时也看到了吴逸手里抱着的葫芦,全无血色的一张老脸上也有了表情变化,道:“这个葫芦,就是你送来的宝贝?”
吴逸答道:“是,现下枯月岭大当家与我师傅已死,我扒了他身上的宝贝,特来以此投奔大王,望大王收留。”
这颗树听她说好像还是颗灵树,难怪能用雾气遮盖了妖气,这老鬼一身的邪气,怎么会有这种仙家之物的?
她嘴里的将军又是谁?
不过既然听到了,吴逸这时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那卯三娘冷笑一声:“你这小鬼,倒也不忌讳,自家大王刚死,就扒了他的宝贝投奔这儿来。”
吴逸感知着对方的鬼气流动,时刻提防,面上却是装出一副略带谄媚的奸笑:“人往高处走,我一个人道行低微,又叛出师门,如今两位靠山都死了,哪里还能管那么多。只要能得大王庇护,保命要紧,其他的……嘿嘿!”
卯三娘老眼之中厉色一闪,身子飘了起来,冷笑道:“这就是那黑山老鬼赖以保命,可收聚玄气的炼玄壶?百闻不如一见啊。”
“不过……这东西据闻只有黑山老怪知道口诀,我就是得了,也无济于事。”
吴逸笑道:“大王不必担心,那黑山大当家退敌之时,我曾见他用过一次,暗中记了下来,这宝贝平时他贴身携带,得来不易。只要大王肯庇护于我,我自然相告。”
卯三娘眉梢轻抬道:“你得宝没有私吞,而来投诚,足见你有些诚意。也罢,你就在我门下当个探子。”
“当真?”
“自然,你既为道门中人,没有妖气,正好为我所用去外头办事,说起来,不久前我见阳城那股异气消退,就在从那来采药的人那换了一些阎王草,准备用这毒性去夺取一些魂魄滋养。你不如就替我查探一下阳城,我传你口诀,顺带催发一把毒性。你有道门身份,进城办事方便,也省了我作法运功。”
果然是你。
吴逸低头称是,眼中已经大概了解了来龙去脉,接下来……
他心念驱动,洞门外隐蔽处的分身也已经有所感应,悄然来到了锁着无数少女魂魄的灵树前。
那一张张少女宛如沉睡的面容,挤在全无妖气的树干中。
那脸上早没了活人的生气,不知死了多久。
分身受吴逸心念驱动,瞧了一眼树旁看守的妖兵,人人手上不是握着枪,就是佩着腰刀。
能砍断吗?
分身运起云体风身,倏地身至一个妖兵跟前,抽出他腰间佩刀。
行云流水,返身回冲,一刀便往那棵灵树下方树干斩去。
“轰!”
这一下其快其疾,虽非吴逸分身全力,但也不是寻常树木所能抗御。刀锋才斩入树干一寸,就没能再入寸分,整棵雾气缠绕的灵树瞬间发出一阵肉眼可见的玄气波动,震彻洞府,分身这一刀斩入树干一寸后,竟没能再彻入其中。
是灵气减缓了刀势?
而这一下引起的声势之大,不光惊动了这里才反应过来的妖兵,也惊动了更深处的洞府……
“好了,呈上来吧。”
她正准备抬起手施法从吴逸手中吸过葫芦,这时一声平地里乍起的轰然震响从外头传至洞中。
这声巨响连带着灵气的波动从洞外遥遥传至里头众人耳中,清清楚楚。
狼妖青灵子与黑袍僧俱是神色一惊,纷纷将目光投向外头声音来处。
突然生变,那卯三娘停了手,率先拿起王座护手上放着的那座灯盏,怒容显现,惊道:“怎么回事??”
卯三娘鬼影瞬动,裹着青色妖风越过众人飞出了洞门,青灵子与黑袍僧相视一眼,紧随其后快步走出,而吴逸,则悄然跟在最后头。
灵树前面的地上躺着七八具妖兵的尸体,这一会儿的功夫,分身已经运起云体风身,神速之下轻松用刀将这儿的妖兵一个个抹了脖子。
吴逸不会刀法,分身自然也不会,但对付这几个杂兵,也用不上什么刀法,直接用刀往他们脖子上送就行了。
等卯三娘身裹妖风,赶至时,她也只看见了一地的妖尸,以及,那把嵌在灵树树干上的刀。
至于吴逸的分身,早已使了隐身法,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
“是谁干的——!!”
卯三娘见灵树上多了一条伤痕,灵气淡淡随着破痕中不断流出,那里头的魂魄也开始逐步松动,变得有消散的趋势。
犹如自己极珍贵之物受损,不禁怒上心头,老脸上皱纹挤作一团,嘶吼着。
身旁青灵子见势反应也快,当下双手凝成剑指,念动口诀,放在自己眉间处。
“望气术!”
妖气凝聚眉眼,瞳中异光闪现,青灵子扫视眼前一片,竟没发半个人影。
看不到?
“怎么可能,没人的话,那这又是谁动的手?”
同样的,黑袍僧也念动真言,运起神通,但目中所及,还是完全看不出场上还有他人身影。
“贫僧的‘妙天眼法’也看不到……奇哉,这不过顷刻功夫,来人既进洞行凶,又能躲哪儿去?”
吴逸低头静静抬着眼偷看这一僧一妖,满是不解的样子,就有些想笑。
卯三娘自然也无法看到明明就在洞里的分身,她一腔怒火无从宣泄,周身妖气激**,又不能大肆破坏,伤了灵树,终于还是压下了火气,皱起的白色眉头渐而舒展。
灵树要紧。
她枯槁的惨白鬼手虚空里运气,隔着两丈外,便将灵树上的刀吸落,甩在一旁。并缓缓拿出了那座黄铜小灯盏,捧在手上。
灯盏正对着灵树,卯三娘念动口诀,灯盏中一点烛火苗头攒动,开始燃出淡淡白烟。
“去!”
卯三娘一只手凝成剑指,指向灵树,那阵白烟也随着她的指向飘忽而至灵树四周。
卯三娘口诀不断念动,那团白烟也受其口诀所驱动,逐而集中在灵树被砍出的一道伤口处。
接下来的事情,令吴逸也开了眼界。
那团白烟围绕之下,灵树原本被砍出的刀痕竟然满满痊愈了。
这灯盏这么厉害的?
“敢问,大师,我瞧这灵树和灯盏并非凡品,大王似乎颇为珍重,有何名堂?”吴逸悄悄试着向前方离他最近的黑袍僧问了一句。
黑袍僧指诀仍然立着,保持戒备,时刻盯着卯三娘施法时周围的环境,闻得吴逸这一问,也不曾移开眼神,只道:
“这是洞主奉摩利支天座下御车将军之命看守的灵树,这灵树里蓄养了九十八个亥月亥日亥时生辰的处子死后魂魄,以供将军出关后取用。这灵树乃是仙岛灵根之种,金贵的很,我等沾染妖气之辈要想驱动此树,只有用将军所赐的‘心灯盏’,所以灵树受损,洞主才如此发怒。”
摩利支天座下御车将军……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听名字就很不好惹的样子,吴逸此刻脑仁都有点发涨,一个不留神自己是又惹了什么势力啊……
不过,既然知道了这玩意的用处,那就开始闹吧。
吴逸面上不动声色,心念驱动分身。
霎时间,凭空里一道人影闪现,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在了灵树与众人中间。
毫无前兆,抬起一脚,就精准的踹向了卯三娘捧着灯盏的手。
这一脚来势很快,虽然没用云体风身加速,但突然现身之下,也出乎卯三娘此时意料,就有防备,也全然来不及反应,手腕被精准地踹中,灯盏遥遥飞上半空。
“灯盏!快阻止他!”
卯三娘急声大呼的同时,还没等他手下反应,她后方一直静立不动的吴逸本人,已经先动了。
一直缩在后头的吴逸瞬间纵身跃起,空中两记飞腿踹在了狼妖青灵子与黑袍僧的身上,将他二人从旁踹开。
而面对更前方的卯三娘,吴逸目运金光,凤目发动,两道灼灼金光骤然击中了她的后背,卯三娘疼得鬼脸狰狞,惨叫着飞跌出去,而正前方迎着她的,是分身即将来袭的一击扫腿。
这几个动作在云体风身之下,一瞬间就完成了,完全没有给旁人反应的机会。
三人不约而同地向不同方向摔倒,而缓慢下落的灯盏,则被跃起的吴逸稳稳当当的接在手中。
而后,吴逸骤然间再加速,身形再次加快,径直嗖地纵出了这个洞口,直往出口而去。
这里就先交给分身一会儿吧。
云体风身加速的效果结束,时间恢复如常。
卯三娘跌落在地,正挣扎着起身,便看到了更严重的事情,自家宝物“心灯盏”,早已没了踪影。
“灯盏呢?”
分身此时现了形,正是吴逸的模样,悠然立在洞府之中。
而青灵子与黑袍僧这时看见分身的模样,都瞬间惊颤,纷纷侧目望向刚刚那个小道童所站的地方。
被摆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