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高高宫墙圆顶上,立着一个高逾九尺,振翅抬爪的纯金色巨雕塑像,塑像上一双琉璃镶就的眼睛,雄视南方。
宫殿大门上,极尽奢华的匾额上刻“图南宫”三个金漆大字,昭示着此处之所在。
一个身着八卦道袍的青年道人,在宫门之外踱步等候。
他从会同馆接到消息,就受使者领路,来了这图南宫门外等候。
道人转悠了不到一刻钟,宫殿正门缓缓打开,走出一个薄衫覆体,腰若杨柳的侍女来,对着道人欠身道:
“三国主传令,请随我来。”
穿过几重廊道宫墙,到了正殿里头,侍女退下一旁。
道士见殿上宝座处,一个华贵蓝袍的青年,身居环肥燕瘦的舞女簇拥,手提夜光杯,颇为惬意。
“果然是王族贵胄,数年不见,风采不减,贫道金壁风,见过三国主。”道士两手微合,拢袖行礼。
苏渤拉尼见到金壁风,招手遣退了身边舞女,起身走下宝座,笑道:“金道长,不远万里来这狮驼国,想必鞍马劳顿,上酒。”
一招手,就有仆人捧着各色佳肴美酒,摆列桌上。
金壁风于客座坐下后,美酒于前,他却是先向苏渤拉尼拱手道:“国主殿下,一年前慷慨赠药助贫道炼丹,如今成得万寿火丹三粒,可延寿二百年,特来进献殿下。”
他自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瓷瓶,奉送而上。
苏渤拉尼经由婢女之手,取了瓷瓶,放在手中端详了几眼,就命侍从收下,瞥向了金壁风:“好东西,不知配了多少雌雄,道长远道而来,不光是为了送丹吧。”
金壁风看到他拿了丹药后都没看几眼,心生鄙夷,暗道:“这火丹虽说不算多么珍贵,但若不是事情有变,谁会把丹药给你这等凡间小国的王侯。”
但脸上还是谦恭之色不变,笑道:“此番来,是为了向殿下借一样东西。”
苏渤拉尼道:“又是为了炼丹?”
金壁风停顿了一瞬,才道:“希望殿下恩准,能借贵国传闻的狮驼岭异宝,几株阴阳二气草一用。”
苏渤拉尼闻言眼皮轻动,嘴上却仍笑道:“道长说笑,我国东北上八百里狮驼岭乃是人尽皆知的险地,据说有三个老魔盘踞,等闲不得靠近,阴阳二气草乃是古时先王从山上冒死采来的延寿之药草,更是稀缺之极,宫内也不过二三株,都放在重重金盏里仔细温养,哪能轻易借人?”
金壁风对此回答全不意外,从容对道:“三国主勿虑,贫道自然不敢贪宫中所藏之宝,只想从三国主处借一道通行令,让贫道前往狮驼岭,以采药草。”
金壁风道:“因为此药炼成非同凡响,自当需要如此奇珍异宝。”
苏渤拉尼坐回了玉座上,托腮道:“如何不同凡响,还能一粒金丹入腹,令凡人白日飞升,长生不老不成?”
金壁风目光一变,立时神采炯炯,直视向座上苏渤拉尼:
“当然可以。”
“当真?”苏渤拉尼面露惊讶之色,蹭得站起身子,似乎显得颇为激动。
尽管此时,这位三国主眼里全是不可察觉的戏谑之意。
……
……
吴逸很郁闷。
清浊初分的世界里,一团形似太阳的光团高悬于上。
虽然即将突破存神,到达龙虎境这种事,是值得高兴没错,但这种心情并没持续多久。
因为下一刻圣尊师傅告诉他,她又要闭关沉睡了。
“不是,你上一次不是很轻松就破了第三周天吗?怎么现在又要闭关?”
圣尊听他这么问,躺着的云气调转,“嗖”地一声变作了一只白雀儿,在吴逸身边乱飞,喳喳叫道:“你就没发现吗?一三是阳数,所以第一第三周天都是顷刻之间就能顿破,二四是阴数,与之相对,才需要入定闭关,渐悟突破。”
“还有这种讲究?”吴逸仔细想了想,似乎真是这么回事。
“就是这么讲究,那家伙给的伤非比寻常,要想调和回来非如此不可。”圣尊说到此处,鸟雀的嘴喙上也动得飞快。
“那这回,您老人家要睡几天?”吴逸经历了奎牛一战,见识到了目前存神境在聚元境的妖怪面前终究有难以靠取巧补足的短板,开始担心,作为最大后盾的师傅睡了,自己万一再遇上什么敌人,说不得就有吃亏的可能性。
这儿毕竟是宝象府这种大府。
“怕了?”圣尊又倏然变回白衣紫冠的人身模样,负手笑道。
“怕。”吴逸老实回答。
吴逸刚说完这一个“怕”字,他手里就多了一张写满字的纸。
“借……相……法?”
又是新招数?
“你现在要学全二十四相实在是不可能,我就退而求次,先给你个借相法,借相法是二十四相的总纲口诀,你把它练好了,遇着强手,怎么都能不吃亏。”
圣尊说完这句话后,展颜一笑,随即低眉双掌合十,盘膝悬空,身放五彩霞光,光华万丈,映照得清浊世界一片亮堂。
吴逸被这一阵瞬间而来的强光给激得闭上双眼,等睁开时,眼前的景色已经变回了现实中的街巷楼屋。
“师傅……”
“师傅?”
“说睡就睡啊……”
这回吴逸连着叫了几声,心口处都无从回应,他就确定圣尊师傅是开始闭关了。
他想起见到圣尊闭关沉睡前那一副低眉合十,放出霞光万道的样子,真像是一尊菩萨。
圣尊临睡前给了吴逸一个什么“借相法”,吴逸还没来得及细看。
对他来说,当务之急是先去原来的客房住下休息,才是要紧的事。
然后,他就看到了空****的酒家大门口。
吴逸差点忘了,就在不久前,城中百姓,大都有序跟着军队撤到了城外。这当中许多店门,都还没来得及关门打烊,就都撤了出去。
以至于吴逸站在酒家门前,半个人影都见不到。
本来还想叫点酒菜的……
吴逸回到酒家客房后,便形同死猪般,躺在了**。
眼睛一闭一睁,自然又到了体内的清浊世界,吴逸至今没法完全控制是否进入其中。
如今那团形似太阳的光辉高照,吴逸想着,既然来了,那就看看圣尊师傅给自己的“借相法”是个什么东西吧。
他掏出一纸口诀,细细观看,发现上面的用语虽然半文半白,但自己并不是看不懂。
“所谓借相,乃二十四相身之基,二十四相统摄七十二候,七十二之数,仅借名虚指,实则无所不包。不从借相起而练变化,则如阴阳只得其阴,阴者,为六六之数,仅能变化其阴,而不能阴阳俱全,如同七十二数中只得其三十六,只能变化后天气质,不能变先天之灵物也。而七十二之数,则阴阳进退俱全,包罗万有,神妙莫测……”
吴逸看了前面一部分总纲概括,大致明白了意思。
圣尊师傅教给自己的这个借相法,是练习“二十四相身”的真正入门基础。
之前学的身外身和变化术,都只是临时抱佛脚的权宜之法,如果没有借相法真正打底子,那么身外身也是难有进展。
他想起和分身对练的时候,对面分身在打斗中经常性地变化出其他动物来对付自己,龙蛇虎豹牛马一应俱有,而且变身的同时,力量速度灵活性,全都比人身时大涨了不知多少,吴逸就打中就好像真的被用了云体风身猛冲过来的一头牛顶飞一样。
最终虽然还是勉强靠用身外身潜入对方体内撑爆身子而过了关,但吴逸清楚,真动起手来,在那之前,自己可能已经死了不知几百次了。
现在看,那几个被圣尊变出来的自己分身,个个变化术都远在目前的自己之上,应该都是以“借相”为基础成就的变化术。
而自己在之前过程中练的半吊子变化术,只能变化差不多样子的人身模样,应该就是这篇总纲上说的,不从借相练起,就只能得形,而不能形神俱全。
就如同七十二数里,只得了阴数三十六,不能变化自如。
更何况吴逸现在估计连三十六变都够呛的很。
他再看下去,则开始讲到练功的功诀部分:“一阳初动之先,真阳属命,主刚,主动,为生物之祖气,统七十二候之要津,此为修炼最佳之机,从此练起,往后方能无物不包,无物不成,全体大用……”
一阳初动……
吴逸抬头望上,那一团光辉所在,似有所悟。
难怪圣尊师傅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练“借相法”,她看来早就算准了自己修炼的最佳时机。
唉……
闲着也是闲着,练练能多点保命的本钱也好啊。
等到吴逸睁开睡眼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
而且,他一醒来见到的,就是几个乌压压的人影。
“谁?”
突然的陌生感令吴逸本能地想要开启云体风身躲避,但一定睛看,才发现,这是几个将军府的兵士站在自己的床榻前。
为首的一人他还见过,总旗辛力。
辛力见吴逸已醒,面无表情地拿出一卷谕令,朗声念道:“奉将军府令,吴逸除妖功劳甚大,救宝象府于危难之间,特上奏天子,封以重赏,命吴逸上将军府领赏!”
吴逸愣愣地听完了辛力的宣读,完了才反应过来,指着自己道:“我,有赏?”
相比较有赏赐,他其实更惊异于这传递消息的速度,才一天,这儿的消息就传到了几万里外的东秦京城。
辛力仍是那副不苟言笑的表情:“正是,想不到,你看着平平无奇,竟真能解决那等妖怪。”
吴逸突然被这么夸也显得有些不大好意思:“这是歪打正着有福象将军灵位帮助,我自己也就是碰了巧罢了……嘿嘿……”
辛力对他的自谦全无反应,只道:“既如此,那就随我们进府领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