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贞元三年(787年)七月二十一日,左仆射、同平章事(宰相)张延赏病故。
从此以后,李泌少了一位强大的政敌和对手,处理政事,没有了张延赏的掣肘和反对,也得心应手了许多。
而舒王李谊,却也郁郁寡欢,暂时没有了宰相张延赏等大臣和内侍宦臣的强有力支持,舒王李谊沮丧不已,开始称病,但依仗养父李适宠爱,还是雄心壮志不改。
那时,李泌的好友柳浑的宰相职务,也已经被皇帝免去,改任左散骑常侍,李泌于是开始,独自担当宰相的重任。
一方面,李泌宰相大权独揽,可以比较自由地谋划、安排和决定皇帝交给他办理的朝廷大事;
另一方面,李泌独力担任宰相,支撑朝廷大局,又感到事务繁多,穷于应付,身心疲惫。
朝廷、宫廷内的风波,刚刚平息了一些,西部边疆的战事,又让皇帝李适,宰相李泌君臣,揪心起来。
2
原吐蕃王国的远征军统领次相尚结赞,出身吐蕃王国最显赫的那囊氏家族,家族成员历任高官,一直参与吐蕃国政。
建中三年(782年),吐蕃赞普赤松德赞,任命尚结赞,代替尚悉结为大相,执掌吐蕃国政。
贞元三年(787年)八月十八日,吐蕃大相尚结赞,再次作为大军统领,卷土重来,率领羌部落军(甘肃省东部及青海省东部)与吐谷浑部落(青海省)联军,联合攻击大唐朝廷的陇州(陕西省陇县)、泾州、邠州、宁州等边塞要地,掠人畜,芟禾稼,西鄙骚然。
吐蕃、羌、吐谷浑联军的兵力,十分强大,联军营帐相连,长达数十里。
京师长安,震动恐惧。
贞元三年(787年)九月五日,李适下旨,派遣神策军大将石季章,率领三千神策军将士,驻防武功(陕西省武功县),决胜军节度使唐良臣,驻防百里城(甘肃省灵台县西),加强边界防守,防备吐蕃军队袭击京师长安。
贞元三年(787年)九月七日,吐蕃王国军队,大举进攻汧阳、吴山(今陕西千阳西南)、华亭(今甘肃华亭)等地,大肆掳掠大唐边塞军民。
汧阳县(陕西省千阳县)的居民,年纪大,身体弱的,都被吐蕃联军残忍地屠杀,有的甚至被吐蕃士卒砍断手臂,挖出眼珠,抛弃到道路上,辗转哀号而死。
然后,吐蕃军队士卒,驱逐身体健壮的被俘男女青年一万余人,押送到安化峡(甘肃清水县)以西,准备分别分配给羌部落军与吐谷浑部落军将领,作为奴隶。
吐蕃王国将领,对被俘的大唐青壮年宣布说道:
“准许你们向东,哭别自己的家园!”
被掳掠的大唐边塞军民,放声大哭,悲愤绝望,跳下悬崖跌死跌伤的青壮年,有一千多人。
3
面对吐蕃入侵的危局,大唐皇帝李适,却是惊慌失措,茫然无计。逃跑的意念,又再次充斥在皇帝的心底。
然而,宰相李泌,感到更加不可思议的,就是皇帝陛下,匪夷所思的心理。
李适心里想得最多的,并不是怎样解决边疆的危机,驱逐吐蕃军队的问题。
李适一心谋划的,仍是怎样委曲求全,与吐蕃王国和地方藩镇割据势力达成妥协,怎样更多地搜刮民膏民脂,以解决宫廷耗费巨大的问题,维持大唐帝国运转。
李泌见此,沮丧不已。
一天,李适紧急下旨,召见宰相李泌,进宫商议国事。
李泌十分清楚,吐蕃军队侵扰边塞州郡的严重局势,接旨以后,立即匆匆忙忙地进宫,去拜见皇帝。
出乎李泌以外,令李泌没有想到的是,皇帝并没有与自己讨论,当前最为紧急的,怎样应对吐蕃军队入侵边塞的问题。
李适喋喋不休,一门心思,与李泌交流谈论的,都只有如何平衡皇宫中的收支问题。
那一天,李适说话言谈,倒是非常直爽和坦诚,没有一点转弯抹角。
李适似乎早就已经迫不及待了,一见到李泌进宫,还没有等到李泌坐好,询问究竟有什么要事,需要商谈,李适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与李泌交谈起来,喋喋不休地向李泌诉起苦来道:
“先生啊:
吐蕃入侵边塞州郡,虽令朕心绪不宁,寝食难安,但如今朕最为忧心的,却不在此,而是宫中的开销,捉襟见肘的问题啊!
先生啊,如今宫中的收入,一天天减少,财源枯竭,差不多全靠地方上的进贡,才能够勉强支撑和维持。
而宫中实际的支出,却总是大于进贡的收入,常常入不敷出。朕时常感到,手头万分拮据,无法应对。
朕总是感觉到,自己会有无穷无尽的赏赐,需要支付,有数之不尽的支出,需要应对。
朕为此,十分的忧虑。
先生啊,你能够理解朕的忧虑和担心吗?
往常每年,各道进贡皇家的财物和珍宝,总共约价值五十万串钱以上。
而今年呢,却只有微薄的三十万串钱进贡,大减了二十万串钱,根本就不够皇宫开支。
宫中开支,有了二十万串钱的巨大缺口,朕常常忧心如焚,感觉手头十分拮据,无法应对。
虽然朕也十分清楚,朕说这些话,诚然有失皇家的体统和皇帝的威严。
可是,宫中的钱物,实在是不够开支,促使朕,不得不招来先生,与先生紧急地商议此事,请先生帮助想想办法。
先生一向足智多谋,办法颇多,朕一直敬慕不已。
朕想看看,先生有无妙策,能够帮助朕,解决宫廷入不敷出,这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李适焦虑地请求李泌道。
听了皇帝的抱怨、忧虑的述说后,李泌心里,既沮丧,又气馁,还有些伤心和灰心。
4
李泌脸色有些不愠,没有立即回答,思索了一会,李泌终于答道:
“陛下啊:
臣听说,古时候的圣明天子,从来不追求私人的财富,因为整个国家都是他的。
臣希望陛下,也能如此地看待这个问题,不要只想到为宫廷开支短缺而焦虑不安。”
李泌的心里,虽然对皇帝没有考虑,怎样去处理紧急的边疆战事,而是追求宫廷的享受,有些不满愠怒。
但李泌又不愿拒绝皇帝的要求,觉得李适的忧虑也是人之常情,也有皇帝的难处,只是想怎样,才能够使事情,变得两全其美。
于是李泌继续说道,“当然,臣也十分理解,圣人面临的难处,知道宫廷的人口众多,开支庞大,的确常常有些拮据,入不敷出,这也是实情。
臣只有请求陛下,多多体谅如今国家的困难情况,崇尚节约,杜绝奢侈,量入为出,赏赐和用度等,多注意一些节制。”
李适听着,默不作声。李泌说完,也沉思起来,暗暗想道:
“我李泌应该清楚,我这个宰相,实际上,也并没有太多太大的权力,能够制约陛下的欲望。
我只有适时地向陛下提出意见和建议,希望陛下良心发现,能够自我约束,有所节制,以便把陛下的行为,逐渐引上正轨才好啊!”
见李泌没有爽快地答应自己的请求,李适深恐李泌一口拒绝,麻烦就大了,有些忧虑起来,思忖道:
“莫不是先生,认为国家凋敝,赋税征收困难,不肯答应朕的要求吗?”
不想,李泌想了一会,似乎看出了什么奥妙,居然十分爽快地答应李适道:
“陛下:
臣十分理解陛下的困惑和困窘。
为了帮助陛下,顺利地解决宫廷开支紧张的问题,臣建议,从今以后,从朝廷的赋税等收入中,每年直接拨付钱币一百万串钱,交给陛下支配,以满足陛下,维持日常宫内开支的需要。
但臣也想与陛下,事先做个约定,希望陛下,言而有信,能够履行自己的承诺。
臣恳请陛下,从此以后,不要再接受各道的进贡了。
臣也恳请陛下,不要再随意地派出宫中的内臣,做皇帝的特使,到天下各道县,去巧取豪夺,肆意向地方贪婪索取了。
宫中临时需要的物品,应准许百姓,抵缴赋税充当,以免贪官污吏、钦差、敕使之类,趁机徇私舞弊,中饱私囊,加重黎民百姓的剥削和压榨,引起藩镇和军民不满,激起民变兵变!”
李泌与李适,约法三章道。
听到李泌同意,从左藏府库的赋税中专门拿出一百万钱,交给皇宫的大盈库、琼林库使用,李适大出意外,立刻笑眯了眼。
李适没有想到,李泌竟然会如此爽快地答应他的要求,并给予皇宫翻番的钱款,用于宫廷的日常开支。
李适立即乐呵呵地承诺,批准李泌的建议道:
“多谢先生,理解朕的苦楚。君无戏言,朕会牢记与先生的约法三章的,请先生放心。”
5
与李泌谈妥了宫廷收入来源的问题,李适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不再唉声叹气了。李泌一见,也很满意。
君臣俩,这时才开始转入了正题,开始商量起军国大事,商讨怎样应对,吐蕃军队入侵的问题。
李适与李泌君臣,最终商议,一致认为,如今朝廷的国库,十分空虚,根本无力支持大规模的反击行动,决定暂时对吐蕃王国军队的侵扰,采取守势为好。
恰在此时,吐蕃军队大掠汧阳、吴山、华亭等边塞要地,残杀大唐无辜良民的消息,也传到了宫里。
李适听了,也有些悲伤自愧。
不久,吐蕃大军围攻陇州城池,陇州刺史韩清沔与神策军副将苏太平,夜袭吐蕃侵略大军,取得大捷的消息,也跟着传到了内廷,李适、李泌君臣的心情,才稍稍轻松了一些。
悲喜交集的消息,相继传到了皇宫里。君臣二人,一会忧虑,一会兴奋。
君臣两人,刚刚把应对吐蕃入侵的对策,商量完毕,正在一起,共同批阅那些紧急的奏章。
不料,紧急的奏章,才刚刚处理一部分,君臣俩,还没有好好地喘上一口气,休息一下,新的奏章,又送了上来。
内侍李奇瑞突然进宫,报告李适道:
“陛下:
回纥第四任可汗药罗葛顿莫贺,派使节前来大唐帝国,请求和解,希望与大唐朝廷皇室,缔结婚姻。这是回纥第四任可汗药罗葛顿莫贺的国书,请陛下审阅。”
看见回纥可汗药罗葛顿莫贺的国书,李适心里就大不高兴,怒气冲冲起来。
此时,年青之时,出使回纥军营受辱的种种往事,又浮现在了李适的眼前,李适的怨恨,仍郁结于心,没有消散。
李适居然没有认真地思考一下,就斩钉截铁,一口拒绝了商讨与回纥汗国和解的事情。
李适怒气冲冲地抛下李奇瑞送来的回纥汗国国书,生气地下旨道:
“奇瑞啊,你下去吧!慢慢等候朕的旨意。
先生啊,朕今天处理了那么多的国家大事,已经有些累了困了,先歇息一会再说。
今天,我们君臣,就暂不理会回纥汗国的事情了,你先回政事堂去吧!”
李适吩咐李泌道。
见皇帝不高兴,李泌知道劝说也无用,只好派人,将回纥汗国的使者默多克,留在回纥国宾馆里,休息待命。
6
正巧不久,西部边防军将领神策军大将石季章、决胜军节度使唐良臣等,又奏报朝廷请求补给军需说道:
“陛下:
如今边疆战事,非常吃紧,而军用缺乏,将士们缺衣少食。为了应对吐蕃再次的侵扰,伺机对吐蕃军队的入侵,予以强有力的反击,请求皇帝下旨,迅速补充军队战马,增加给养。”
“哎呀,如今朝廷窘困,赋税征收困难,秋防军又要申请给养,这不是给朕添乱吗?这可如何是好啊!”面对这些棘手的问题,李适缩手无策,一直无法解决。
李适于是下旨,举行朝会,与文武百官商议补充战马给养的问题。然而,数次谈论,都无果而终,君臣却始终也无法找到,比较妥善的解决方案。
朝廷有关部门,进行一系列的研究分析,想方设法,也无法解决边防军所急需的马匹。
而朝廷的经费拮据,也不知道到何处,去购买给养,用什么财源去购买。
大臣们无计可施,只有再次上报皇帝,请皇帝处置。
李适茫无头绪,知道秋防军将领所言,都是实情,只好再次下旨,召见宰相李泌等亲信大臣,私下磋商,再次研究讨论,如何补充军队战马等给养这些紧急的问题。
7
宰相李泌等亲信大臣接旨,迅速来到了宫里。
看见李适焦头烂额,半晌无语的窘态,李泌却是一脸轻松自在、悠闲惬意的神情,与李适的焦虑不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当初向皇帝提出军事屯垦计划开始,几个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李泌当初,向李适建议实施提出军事屯垦计划,已经收到了十分显著的成效,时机逐渐成熟。
李泌胸有成竹,于是决定,趁皇帝窘迫不堪之机,适时地向皇帝提出,自己早就谋划好了的,牵制吐蕃王国的远大谋略。
看见李泌轻松自在、悠闲惬意的神情,李适十分惊异,用诧异的目光注视着李泌,猜疑的毒虫,又在李适心里蠢蠢欲动,李适暗自思忖道:
“莫不是先生和文武大臣,又在私底里幸灾乐祸,看朕这个皇帝的笑话了吗?”
李泌带着一丝神秘的表情,朝着李适笑了笑,李适心里更加不安,越发莫名其妙了。
似乎看出了皇帝心中的疑虑,不等李适问话,李泌就悠然自得地,对着李适讲了起来道:
“陛下啊:
臣见你近些日子以来,一直忧心忡忡,臣心里很是为陛下忧虑担心。
请问陛下,你还在为边防军战马以及给养的供应问题,而忧心忡忡吗?”
李泌对着李适,明知故问道。
李适轻轻地点了点头,回答道:
“是啊,先生。边防军战马一天不解决,朕就一天不得安宁,光是边塞将领的请求补充给养的奏章,简直就要把朕逼疯了。”
李泌又微笑了一下,继续出言安慰李适说道:
“陛下啊:
老臣以为,有些事情,需要陛下殚精竭虑地尽快解决,而这件事情,陛下实在不宜如此过分地忧心和操心!
陛下如果原意,采用臣的一个小小的谋略,臣敢对陛下夸下海口保证,陛下不仅能够很快解决,当前边防军的战马给养的供应问题,而且几年以后,战马的价格,还会便宜到今天的十分之一,最终达到,根本就不用陛下操心,就能够顺利解决的地步。”
一听李泌的安慰话语,李适一下子转忧为喜,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但李适依然心存怀疑,心情急切地问李泌道:
“先生啊,你究竟有什么妙计啊?战马供应问题,朕辗转反侧,翻来覆去,考虑了很久很久,怎么可能,那么容易,一下子就能够解决呢?
莫不是先生又在吹牛,说些宽慰朕的好听话语吗?
先生啊,你真的能够帮助朕,很快解决,这个战马短缺的急迫问题吗?
先生啊,你就不要卖关子了,请先生赶快告诉朕吧!朕为战马短缺的问题,已经辗转反侧,忧虑了好多时日了,你多多少少,也该知道一点情形吧!”
李适的心情更加迫切,急急问李泌道。
8
看见李适急迫的神态,李泌心里暗自高兴道:
“陛下中计了!”
李泌灵机一动,却立刻避开了谈论战马短缺的话题,转而谈到了别的事情上,恳切地对李适说道:
“陛下啊:
恕臣直言。战马短缺,其实并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能否顺利解决,就看陛下的诚意了。
如果陛下真能够做到,发自内心、开诚布公地接受臣下的谏言,一心做到天下为公,为了人民和帝国的前途、利益着想,而愿意暂时地委屈一下陛下自己,暂时抛除掉陛下的私心杂念和不快的情绪的话,臣才敢于提出自己的建议!”
李适的脸色有些涨红,似乎发现李泌看透了自己的内心。李适有些委屈巴巴地对李泌说道:
“先生啊:
难道你还不相信朕吗?朕不是在殚精竭虑、一心一意地为国操心吗?朕怎么就没有为了帝国的前途着想呢?
朕一直希望自己,能够发自内心、开诚布公地接受文武大臣的谏言,听取百姓和士大夫们的建议,怎么不够诚心呢?
在这里,朕再向先生许诺,只要是为了天下百姓的利益,为了大唐帝国的前途着想,朕还有什么委屈,不能够忍受,还有什么私心杂念,不能够抛弃的呢?
先生啊,你应该是最为了解朕的。你怎么会这样的多疑,竟然不相信朕的诚心诚意呢?”
李适十分委屈地对李泌说道。
“陛下圣明睿智,大公无私,一心为帝国操劳,老臣一直十分的敬佩。”
李泌不失时机地给予李适以夸奖与恭维道。
“是的!臣非常相信,陛下的察纳雅言的美德。
既然陛下对臣,是如此地坦诚相见,臣也就开门见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臣的这个谋略,其实很简单,并没有什么神奇之处,就是希望我们大唐帝国,北方能够与回纥汗国和解,南方能够与南诏王国缓和关系,西方能够与大食帝国及天竺各国结盟。
如果陛下,真能够这样做的话,吐蕃王国定会四面受敌,处处受困。马也很非常容易得到了。”
李泌抓住机会,一口气向李适说出了自己的谋略。
9
一听李泌谈到,大唐与北方的回纥汗国和解的计划,李适心里就来了气。
李适的脸色一变,怒气冲冲地对李泌说道:
“先生:
你的策略的确很好!朕非常赞同。
三国之事,就完全照先生你的谋略,去做就行了。至于与回纥汗国和解这件事情,这绝对不行!根本就没有协商的余地。”
当初陕州受辱的一幕,依然在李适的心中萦绕。李适耿耿于怀,怨恨在心,一直不能释怀。
看见李适,一口拒绝与回纥汗国和解,李泌心里非常失望,欢喜顿然消失:“陛下心里这个坎,什么时候能够迈过去呢?”
但李泌深知自己这个谋略的深远意义,延宕不得。缓了一会,李泌不肯放弃,然后继续对李适说道:
“不瞒陛下啊,臣以前与陛下,商谈讨伐吐蕃王国的国策时,就已经预料到了,陛下可能会做出这样的剧烈反应。
所以上次,我们君臣详谈之时,陛下苦苦地追问臣,询问究竟是何谋略,臣也不敢提前,给陛下提出来,让陛下知道臣精心设计的这个谋略究竟是什么。
臣非常清楚,欲速则不达,如果提出早了,说不定还会导致,臣提出的军事屯垦政策,也无法得到陛下的全力支持,最终前功尽弃,无法贯彻实施。
然而如今,军事屯垦政策,已经受到了奇效,得到了陛下的肯定,时机已经逐渐成熟。
如果再不实施臣的这个谋略,可能就会贻误大局,危害帝国的长治久安,吐蕃入侵的威胁,也会更加严重,后悔也来不及。
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所以,臣始终坚持认为,为了挽救帝国当前面临的重大危局,臣设计的这个策略,必须立即加快地实施才行。
臣私下以为,大唐与回纥汗国和解的计划,应该放在第一优先的位置才是;与其他三国和解结盟的计划,稍稍缓慢一点,反而没有太大的关系!”
李泌侃侃而谈,诚恳建议李适道。
李适依然固执己见,不理会李泌的建议。他愤愤地对身边其他的文武大臣说道:
“诸君:
回纥汗国与朕有受辱之恨。与回纥汗国和解这件事,朕绝对不会赞成,先生绝对不能够再提它。
你们大家,也不要再谈论此事。一提起这件事,朕就会对他不客气。”李适威胁众大臣道。
“臣等谨记陛下教诲。”群臣应诺道。
李泌却不顾李适的强烈反应,继续阐明自己的主张说道:
“陛下啊:
臣蒙陛下的恩宠和信任,担任首相,独自负责宰相的工作。臣的策略、措施,是否可行,全凭陛下最终的英明判断与果断决定。
臣一直坚信陛下,善于察纳雅言,虚心纳谏。
陛下何至于,为了与回纥汗国和解这件事情,不允许老臣和众臣说话,阻碍了朝廷言路,有伤陛下胸襟广阔,察纳雅言的英明呢?”
李泌反问李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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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李泌的反问,李适觉得,不许大臣们发言,似乎有些过分,说话的语气,稍稍舒缓了些,对李泌解释道:
“先生啊,朕也知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的道理,时刻希望自己,能够如先生所说的那样,虚心纳谏,察纳雅言。
朕也希望,臣子们能够竭尽忠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进尽忠言。
如此,则君臣和谐,国事顺利。
除了与回纥汗国和解,这一条谋略以外,朕对先生和大臣们提出的别的意见和建议,都会认真听从,虚心接受的。
至于先生屡次说到的,与回纥汗国和解这件事情,就留给朕的子孙们去办吧!
那时,朕已经仙逝,朕的后世子孙们,为了帝国前途和利益,就不需要再顾忌,当年朕受辱的往事了。
朕还是那句老话,在朕活着的时候,就不要再谈论这件事情。与回纥汗国和解的计策,绝对不能够实施!”李适斩钉截铁道。
李泌依然不肯放弃,继续明知故问,试探性地询问李适道:
“陛下啊:
你一直不同意与回纥汗国和解,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陛下能够开诚布公地告诉臣吗?
陛下您不同意,与回纥汗国和解,莫不是如今,陛下还对当年受辱的往事耿耿于怀,愤愤不已。
陛下如此忿忿不平,是因为那次在陕州,您到回纥汗国的军营,与回纥登里可汗君臣,商讨进军之事而受辱的那件往事吗?”
李适咬咬牙,恨恨而又肯定地对李泌和众臣说道:
“诸君:
先生猜得不错!正是那件事情!
二十六年前,韦少华等忠诚烈士,为了朕,在羞辱中惨死。朕对回纥汗国给予朕的羞辱,也一直铭记于心,一刻也没有忘记,一直想到,寻找机会,为死去的忠臣报仇雪恨。
只因为如今,大唐帝国,经历了太多的灾难,才使朕没有寻找到机会,去报复回纥汗国,为死去的忠臣报仇雪恨,一雪国耻。
但是,朕绝对不会允许,与回纥汗国和解这样的事情发生。
请先生谈点别的事情吧!今天,我们君臣,就不要再谈那件往事,挑起朕的旧恨了!”
李适依然固执己见,坚决拒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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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李适口里,李泌终于彻底了解到了,李适的心病究竟是什么。于是,李泌对症下药,劝解李适道:
“陛下啊:
请你暂歇一下自己的雷霆之怒,静下心来,耐心地先听听臣的分析,听听臣的不成熟意见,好不好呢?
但愿臣的分析,能够稍稍疏解一下陛下的怨恨,给予陛下一些有益的启迪。
然后,再请陛下决定,是否讨论,与回纥汗国和解这个问题。陛下啊,你认为如何呢?”
李适没有肯定回答,只是有些勉强地点了点头道:
“说吧,先生,你尽管大胆地直说吧!朕并不是刚愎自用,不肯纳谏的君王。”
见李适有些松动,李泌急忙把握良机,为皇帝解说道:
“多谢陛下,臣就知道,陛下的胸怀宽广,可以和太宗皇帝相比。
实际上,任何事情,都躲不脱情理法这三个字。什么事情,都却不过一个理字。
陛下啊,你说是这样吗?
陛下啊,微臣心里,其实也十分清楚非常了解,当年发生的那件往事。
如今,臣就从情理法这三个字上,谈谈当年那件往事,试着分析判断一下,如何处置,才最为合理一些。
从情理上说,做人应该恩怨分明,点滴之恩,涌泉相报,懂得感恩念情讲义,这是臣就任宰相之时,陛下常常教诲臣的。
陛下一定记忆犹新,记得当年回纥汗国帮助大唐平定安禄山、史思明反叛的往事。如此看来,回纥汗国,对我大唐是有恩的,大唐不能够忘恩负义。
当初,回纥汗国叶护亲王,是第二任回纥英武可汗的嫡长子,亲自率军,来到大唐,协助大唐平叛,并与代宗皇帝,结为了生死不渝的兄弟。
而当初,害死韦少华等人的,羞辱和得罪陛下的,是回纥汗国的第三任大可汗牟羽可汗药罗葛移地健,也就是登里可汗,他是回纥汗国叶护亲王的弟弟。
登里可汗,是英武可汗的次子,当哥哥叶护亲王得罪而死的时候,药罗葛移地健,才继承了回纥汗国汗位。
陛下登极以后,回纥汗国牟羽可汗,轻视我大唐,曾经数次,举兵入侵大唐帝国。
当时的回纥宰相,药罗葛顿莫贺顿干,是牟羽可汗的堂兄,竭力劝阻牟羽可汗不可与大唐为敌,可是,牟羽可汗始终不听。
最终,牟羽可汗无恶不作,还没有出境,就已经厄运缠身。
牟羽可汗很快就恶贯满盈,被回纥汗国如今的第四任大可汗合骨咄禄可汗,药罗葛顿莫贺顿干诛杀了。
显而易见的道理是,现今在位的第四任合骨咄禄可汗,实际上是大唐的恩人,因为他诛杀了牟羽登里可汗,已经替陛下报了仇,雪了恨。
合骨咄禄可汗对陛下有功,应该受到陛下的封爵和赏赐才对,陛下怎么能够,还对合骨咄禄可汗怨恨不止呢?
后来,大唐的将领张光晟,格杀了第四任可汗合骨咄禄可汗的使者药罗葛突董等九百余人,而第四任可汗合骨咄禄可汗,竟没有报复大唐朝廷,并没有杀害陛下派去的使者。
发生的这些事情,已经可以充分地说明,合骨咄禄可汗,对大唐心存善意,一心希望与大唐和好,并没有犯下任何的罪过啊!
陛下怎么能够,对合骨咄禄可汗怨恨,拒绝与回纥汗国和好呢?”李泌神态安详,耐心地向皇帝分析解说道。
“虽然事情的确是先生所说的那样,但回纥汗国,仍同我们大唐帝国有仇啊!”
李适板起面孔,有些蛮横不讲理,带着挑衅的神情,怒气冲冲地对李泌说道,“先生啊,既然你认为,与回纥汗国和解这件事情,是正确的,那么,朕拒绝与回纥汗国和解的决定,就是错误的了。
先生这样做,是显示先生的英明正确,彰显朕的昏聩错误、不识时务吗?”
听了李适这话,李泌一阵恐惧担心。但李泌深知,与回纥汗国和好的重要意义,于是,耐住性子,脸色严肃,继续委婉地劝李泌道:
“陛下一向英明睿智,善于洞察人世,了解人心。臣并不是自以为正确英明,请陛下明鉴。
说实话,朝廷与回纥汗国和解与否,对于臣个人来说,都既没有任何好处,也没有任何坏处。
陛下您应该清楚,臣是为了大唐帝国的长远利益,而不是为了自己的个人私利,而向陛下据理力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啊!
如果臣苟且逢迎,图谋私利,背国忘恩,人云亦云,一味阿谀奉迎,迎合陛下的心意,臣一个垂暮将死之人了,怎么还有面目,去见肃宗、代宗的在天之灵呢?
臣怎么能够,一心一意地报答肃宗、代宗皇帝,当年对老臣的知遇之恩呢?”
李泌突然十分激动地对李适说道。
12
听见李泌谈到自己的父皇,祖父,李适心里不由得一惊道:
“先生所言,的的确确是实情啊!朝廷与回纥汗国和解与否,并不是为了先生个人,先生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啊!为什么先生,依然一如既往地坚持呢?”
李适心里,终于有了一点醒悟,意识到李泌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如此忠心耿耿地向自己进谏进言。
李适不禁对李泌肃然起敬起来,心里有了一些悔意,心里有些勉强地对李泌说道:
“先生啊,请您就给朕,一点时间吧,让朕独自一人,好好地考虑考虑这件事情,好不好呢?
等朕好好思考以后,我们才做最后的决定,怎么样呢?”李适让步,问李泌道。
李泌点了点头,答应道:
“陛下英明。臣坚信,陛下知道了和解的妙处一定会对臣的建议赞不绝口的。”
李适、李泌君臣的情绪,才好了许多。文武大臣一见,如释重负,担心和恐惧,顿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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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以后,李泌前前后后,有十五次之多,在与李适,面对面地讨论国家大事之时,没有一次,不利用这些君臣单独相处的难得机会,去与皇帝剖析和解说与回纥汗国和解对于大唐帝国的诸多利益和好处。
但李适依然固执己见,执迷不悟,被当年受登里可汗君臣之辱的情所绪控制,坚持自己的主张,一直不肯同意,与回纥汗国的和解与结盟。
李泌失望至极,越发心灰意冷,再次萌生了退意,决心辞去宰相之职,回家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