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神相

第三十三回 稍稍得意思报国 命途多舛再受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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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泌听从李瑞的劝告,舒缓了一下自己的激动心情。看见李瑞渴求迫切的眼神,李泌难掩自己内心的激动,继续兴致勃勃、有条不紊地讲了下去。

“就在天宝十年(751年)这一年,我与太子殿下再次相遇之时,太子殿下,已经人到中年,有四十岁了。此时,太子殿下的处境,也不太妙,成天忧心忡忡。

此时,天宝五载(746年)年初发生的韦坚、皇甫惟明两位大人的案件,以及天宝五载(746年)年底,发生的柳绩大人之案的硝烟,还没有完全散尽。

太子殿下还处于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日子里,急需有人出谋划策,帮助他度过这段艰难岁月。

因此,我来到太子府中供职以后,太子殿下如获至宝,对我十分赞赏信任。

诸皇子见太子殿下尊敬爱护信任我,也对我十分尊重与亲近,没有看成一般的太子府属吏。

这时,我比太子殿下整整小了十一岁。但太子殿下并没有因为我的年纪轻,地位卑微,而减少他对我的尊敬和信任,竟然也尊称我为‘先生’。

殿下还认为,我对朝廷忠心耿耿,而且才华出众,觉得我屈居东宫,恐怕有负我的生平抱负,埋没了我的才干。

于是,太子殿下多次上书皇帝陛下,请求圣上不拘一格,对我特别任用,委以重任。

然而,由于李林甫、国舅杨国忠当政,忌惮太子殿下势力做大,陛下最终却并没有接受太子殿下的建议。

而且不久,太子殿下对我爱护荐举的举动,反而招来了朝中奸佞对我的陷害。”

李泌停了下来,不再讲述,像是在思索回忆当初受到杨国忠迫害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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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会,李泌又接着话题,讲了下去。

“不久,我终于切切实实地领会到了,道家所言的祸福相依的深刻道理。

此时,李林甫、杨国忠等奸佞,与太子殿下的矛盾冲突,更加白热化。

我也没有想到,太子殿下的好意上书,不仅没有为我,在朝廷中谋得一个美好的职位,反而引起了太子殿下的死对头杨国忠等权臣的忌恨。

自从我奉召,被派去侍奉太子殿下以后,李林甫、杨国忠等奸佞,就把我看做了他们的政敌,视我为太子一伙,是太子殿下羽翼,欲除之而后快。

太子殿下对我的关心和庇护,更加激发了朝中奸佞们的担心和愤恨,最终导致了我再次被贬出京。”

往事历历在目,记忆犹新,李泌有条不紊地娓娓道来,李瑞听得十分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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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李瑞不解地问李泌道:

“先生生平,与人为善,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先生与宰相李林甫、杨大人,也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没有什么利益冲突。

为什么宰相李林甫、杨大人,会对先生,怀有那么大的仇恨,欲除之而后快呢?”

想起当初李林甫、杨国忠对自己的一次次陷害,李泌的不满与怨恨,又涌上了心头。

“瑞儿啊,我当时对李林甫、杨国忠嫉贤妒能的行为,也感到十分的不解和气愤啊!

那时,我还比较年青单纯。我也曾经百思不得其解,非常难于理解李林甫、杨国忠对我的陷害行为。

有时,人生就是这样。

很多人都常会,不由自主地掉入人世间无谓的纠纷、灾难的漩涡之中。

甚至还会不自觉地被迫加入某个阵营,或者被看做是某个阵营的人,成为敌对之人攻击的靶子或者牺牲品。

那一次触怒杨国忠的事件,是从我的一首小诗引起的。

一天,我陪同太子殿下,应邀参加王公大臣的一次聚会。宴会之时,我兴致勃发,一时冲动,忘记了宰相张九龄大人当初的敦敦教诲和善意叮咛,即席赋下了一首《咏柳》诗。

我还依稀记得,我的诗歌中有两句诗句,是这样写的:

‘青青东门柳,岁宴必憔悴。’”

李泌仿佛又回到了当时吟诗遭祸的窘迫之中,详详细细地向李瑞述说自己的遭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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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李瑞突然不解地问李泌道:

“先生啊,瑞儿觉得,这两句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为什么奸佞们,会揪住这两行诗歌不放呢?”

“是啊!就连我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首《咏柳》诗,会给我带来麻烦,给我的仕途,带来严重的影响,甚至可能影响到太子殿下。”李泌坦陈道。

“那时,杨国忠读到我的这首诗以后,满心不悦,对着列席的文武大臣勃然大怒道:

‘李泌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东宫属言罢了。怎么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胡言乱语,卖弄才华,指桑骂槐,嘲笑侮辱本相呢?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到了后来,才终于想通,杨国忠不过是借题发挥,想借陷害我的机会,去打击太子殿下罢了。

杨国忠一心一意,把我往死里整,不过是想趁机剪掉太子殿下的所有羽翼,让太子殿下孤立无援而已。

只是以前,杨国忠、李林甫等,千方百计设法,却一直苦于没有成功的机会。

如今,好机会终于来了,杨国忠怎么能够放过呢?”李泌有些愤慨地向李瑞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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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先生,你分析得很对。”李瑞赞同道。

“当时,参加此次聚会的文武百官,都知道我的这两句诗,不过是借景抒情之作,未必就一定是含沙射影,包含有什么讥讽宰相的意思。

见杨国忠当众勃然大怒,出言申斥,列席大臣也没有谁愿意出面,为我这样一个小小的东宫属言仗义执言,为我这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吏,去触怒宰相,影响自己的前程了。

大臣们心里都清楚,杨国忠的心里,不过是对我倾向太子,尽心尽力辅佐太子,不满意罢了,一定是对我没有投靠在他的门下,而是一心一意地辅佐和帮助太子深恶痛疾,才会借题发挥,出言申斥。

杨国忠在宴会上当众申斥我,还嫌不够,还想以这首诗作为把柄,去打击陷害我。

宴会结束以后,杨国忠拿到我的这首《咏柳》诗,气冲冲地入宫,直接去面见陛下,申诉和控告我。

踏进宫里,杨国忠依然是气愤难平,气呼呼的。

他仗着自己是贵妃族兄的亲密关系,而又一直受到陛下宠信,怒气冲冲地向陛下控告我说道:

‘陛下:

请你为微臣做主啊!李泌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待诏翰林,东宫供奉,居然仗着天子的宠爱,太子的纵容,敢于在大臣聚会之上,以下犯上,当众侮辱大臣。

李泌位卑言轻,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为他伸腰壮胆啊!

李泌所作的这首《咏柳》诗,不仅是在谤议时政,而且是对微臣本人,进行人身攻击啊!

请陛下为臣,伸张正义!’

说着说着,杨国忠居然十分委屈地嚎啕大哭起来。陛下急忙用善言安慰他。

然而,陛下听完国舅杨国忠的申诉后,起初却也并不十分在意。圣上也认为,我的那首《咏柳》诗,不过是骚人墨客,触景生情,有感而发,风花雪月之作,并没有特别的讽刺含义。

圣上含着笑,劝说杨国忠道:

‘爱卿啊,常言道,宰相肚里能撑船。爱卿你身为大唐宰相,应当胸怀大度才是。爱卿何必如此心胸狭窄,小题大做,与一个小小的东宫供奉为难呢?

长源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官吏而已!而他所作的诗文,也不过是诗人墨客们即兴抒情之作,你何必与他一般见识,显出你的度量不够恢弘呢?

如果说赋柳,就是在讥刺卿家,那么,凡是在诗文中赋李者,岂不都是在讽刺朕了么?

爱卿怎么能够如此联想呢?’

听了陛下劝慰的话,杨国忠却不肯善罢甘休。他继续对我构而陷之,必欲置我于死地。

杨国忠怒气冲冲地要挟圣上说道:

‘陛下,臣刚刚担任宰相不久,威望还未建立。如果李泌以下犯上,不受到惩罚,岂不是群臣群起效仿,都会轻视臣的权威吗?臣的威望怎么建立,怎么号令天下,贯彻圣上旨意呢?

既然陛下你相信一个小小的待诏翰林的话语,却不相信微臣的申述,维护臣的宰相权威,那微臣当上宰相,也无法指挥群臣,臣就引咎辞职就是了!’

听见国舅带些要挟的话语,陛下有些愠怒,但他依然笑着,安抚杨国忠说道:

‘爱卿啊,你何必要挟朕恭呢!你我君臣的关系,亲如父子,爱卿不是不知。

既然这样,为了维护你这个大唐宰相的权威,朕下旨惩罚李泌的以下犯上就是了!’

陛下禁不住杨国忠对我的一再构陷,改变了保护我的初衷,同意了处罚我的要求。

为了照顾到贵妃娘娘、杨国忠等杨氏兄弟姐妹们的情面,李隆基遂连夜下诏,斥责我道:

‘李泌身为待诏翰林,东宫属言,本应坚守原则,维持朝廷威仪和宰相权威,却信口开河,含沙射影,妖言惑众,诽谤大臣,实属不良之辈,有辱东宫属言之职。

着即将李泌,贬斥为蕲春郡司马,流放到蕲春郡妥善安置,以儆效尤。’

蕲春郡,远在湖北的长江以北,罗田、黄冈以东的地区,还是一块没有经过多大开发,十分穷困而又蔽塞的偏远之地。

我的求仕之路,就这样再次遭遇了重大的挫折。

我刚刚有些得意,正想施展我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生平抱负时,不想就这样因诗得祸,遭遇不测。

我很快被朝廷贬谪,离开西京,发落到了一个人烟稀少,文化落后的蛮荒之地蕲春郡。

娘亲听到我触怒宰相,被贬蕲春郡的消息以后,愤怒忧郁,担心我的安危,不久就生大病了。

这些情况,瑞儿应该是十分清楚的。

天宝十二年(753年),我被贬出京师大约才一年左右的光景,我的母亲,就因思念我,担忧我的安危,而积郁成疾,因病离世了。

得到你给我送来的报丧消息以后,我立即辞去了在湖北蕲春郡的官家差事,伤心欲绝地奔丧归家。

听到母亲突然去世的消息,我非常内疚,为自己没有能够为自己母亲尽孝,而感到惭愧内疚。

太子及诸王,一直与我有着很深的交情。

那时,我回京以后,太子及诸王,看见我哀毁骨立,失魂落魄,都为我感到悲伤痛惜。

安葬母亲那日,太子及诸王,皆遣使前来李府,致送奠仪,吊祭我的母亲。

我不过是一介平民,母亲去世,居然得到太子及诸王等达官贵人的慰问,着实令人嫉羡不已。

当时吊祭的盛况,竟然轰动了整个长安城。

见安葬母亲,引起了轰动,我心里十分担心,害怕这件事情又惹起事端。

我恐惧再次因丧招祸,给太子殿下招来麻烦,遂在长安老宅,仅仅居住了一小段时间以后,便只身悄然离京而去。

我来到颖阳,隐居于河南颖阳郊外的鬼谷里。

我有时也前往嵩山的中岳庙、白鹤观等旧游之地游历,拜访友人贤士,放松自己愁闷失落、愤懑无助的心情。

那时的我,就只有在这样的寂寞与凄苦中,等待着时机的再次降临了。

我依然在梦想幻想着,有朝一日,二次出山,大展宏图,实现自己生平的伟大抱负,安邦济民。”

李泌侃侃而谈,十分简要地讲完了自己前半生的经历。李瑞听了感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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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瑞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先生真是命途多舛!所谓奸佞横行,良人不兴,就是如此啊!也难怪我们大唐,会衰落下去啊!”

听了李瑞的感叹,想起这些年来难忘的往事,李泌只有不住地长叹几声,感叹说道:

“哎,是啊!命运是如此弄人!不仅我李泌如此,我大唐帝国,也是祸乱不断啊!

何时何地,才有我李泌大展宏图的时机,才有国泰民安的美好局面出现呢?”

想起个人的命运,想起北方郡县百姓,惨遭叛军荼毒的惨景,想起大唐帝国多灾多难的日子,李泌又忧上心来。

“瑞儿啊,我的这点灾难、挫折,和国家的灾难相比,又算什么呢?

就连地位崇高的太子殿下,也是多灾多难,命途多舛,何况我一个平凡的布丁呢?

太子殿下遭受了那么多的灾难,他都能够忍辱负重,挺了过去,我的这点小挫折,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相信,只要我们大唐君臣,同心协力,永不言败,我们大唐帝国,还有什么克服不了的困难,过不去的坎呢?”

“先生啊,我一直仰慕太子殿下,只可惜没有机会得见太子殿下真颜。

你提起太子殿下,你就给我讲讲太子殿下的事迹吧!这次到朔方,我一定要好好地追随殿下,也为朝廷出点力!”李瑞说道。

“孺子可教!我们此次去朔方,就是为国效力去的,而不是享福去的!希望瑞儿,记住我的话语!”

“谨记先生的教诲!

先生,反正离天黑还早,离前面的驿站还远,我们就慢慢走着,一边聊着吧!

你看,不知不觉之中,我们差不多已经走了上百里路程了!”李瑞说道。

“是啊!瑞儿!稍歇一下,我就给你讲讲太子殿下的故事吧,那才叫做惊心动魄,扣人心弦呢!”

李泌任由自己的思绪翱翔,情不自禁中,就回想起了从少年时,就与太子李亨亲切交往的种种往事。

想起太子李亨在多年的艰难生活中,面对挫折之时,所表现出的那种执着和坚强,李泌感伤不已,满怀同情,油然而生敬意。

在诛灭奸相杨国忠的马嵬驿事件中,太子殿下崭露头角,表现出的果断和坚毅,也让李泌感到震撼,刮目相看。

李泌眼前,不时浮现出了李亨英武果断的身影:

“太子殿下能够走出父皇光辉的阴影,开始独当一面,果断从容地应对平叛大事,这是一件多么令人欣慰的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