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弟(下)

第柒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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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日子就這樣平常的一天天,到了這年清明前。

一早,“姥姥走了,93歲。”媽媽打來電話。立刻營部收拾收拾,拍拍兒子肩膀,吻了雪君,兒子笑了一下,會合了連部後一起,陪著回了老家。爸爸不願去,也沒去,孫子快上初中了的,也得有人接送的,或陪了。

火車提速了,一路奔來。農村講“老喜喪”,一切按俗令辦了。迎來送往的,肅穆也熱鬧。

新婚不久的表弟,媳婦也帶來了,現在北京,原總公司分出的另一家集團公司的分部機關。多年不見了。“還得感謝當年我姑的指點”,他由衷未忘,小5、6歲的光景,黑發裏卻不少白的了,中間空歇時,回憶當年“農村孩子知道啥,瞎報唄。我姑當時就講了,要聽姑的就報咱係統,一點沒錯。”說時兩顆虎牙露出來。“沒事也整整,注意點形象,城市人了”,營部笑笑指指。“不當礙”他笑了,滿不在乎,“哎二哥,你們那兒98年參股的天河股份,10%股東呢,你買了嗎,我可增持不少呢”,營部笑笑搖搖頭,聽說過不少人熱衷呢,井生也沒買說沒啥興趣,隻海濱愛,受媳婦影響。一別經年了,言談舉止間他自信大方,思路開闊,早不是初中前兒回老家時的“小屁孩”了。

“上學咋都好,‘萬般皆下品’嗎,現在講就是知識改變命運,知識就是力量。”大舅得意,牙齊齊的,一顆也沒掉,“這不,誰承想,農村孩子也能紮下大城市,還首都呢。”他撫撫尚灰黑的短茬頭自豪,沒多少白的。其間,主持料理了,他紋絲不亂,一點不累。他在縣城住,到此有火車,早些年當地的毛紡廠黃了以後,就去了所地方的中專“打工”教書,整天不亦樂乎的,課餘還寫了個《我這一輩子》小薄本的自傳,講老中專、老廠長的人生經曆、體會看法,自白紙訂了油墨印的,幾人翻了,直笑。老伴沒了後,他又找了個,比較那啥。老舅還是不吭不哈的,出來進去的抱玉米秫秸棒子頭燒火做飯,硬塑打火機點著葉子投進去,再小鏟送進塊煤去,指甲縫黑黑的,風箱沒了,大鍋依然騰騰的,輕煙繚繞著。比媽媽還小十歲呢,牙卻掉了幾顆,頭發也禿了一些,黑白參半的顯滄桑。“‘老先生’就得擱這式的”舅母總磕打他,“大爽”憨憨笑笑的,跟著忙活。黑衣粗布的不講究,臉紅紅胖胖的,屋裏也“埋汰”。“當年家裏都不得意”,媽媽背後講,“心野,不跟農村過日子一樣,攢一個花倆兒,就愛聽個匣子的,老早擱屯落帶頭買電視呢。舞起大秧歌來,飯都不用吃。以前耍‘高蹺’,都講‘拐’‘浪’‘拐’‘浪’‘浪打浪’瘋著呢。”哥倆就笑。還是原來的老屋,周圍看轉了轉,村裏不少“北京平”了,顯出更磕磣了。村樹環抱著,依舊鬱鬱掩映,門前的小河小了曲曲彎彎窄了,撒尿一樣淌著,周圍垃圾雜物,有地兒擁堵了。遠處的大斜坡高崗上,一片遼闊,玉米收了後,脫光牙齒一樣,零星隱綽的幾杆殘枝敗梗。“還有‘水飯’嗎”,哥倆還記得,肚子脹隱憶營部。“哪天趕大集換點。那玩兒不中,產量低,不咋都種了”,攤著大手舅母快顏,“外甥愛吃,哪天舅‘末’給做。”兩個一起擺手,已經拿出所有好的了,有的“街壁兒”借呢。誰家好像都比她家富裕的樣子。幾個表姐大舅家的也來了,都念過中學或高中的,縣城裏的兩個,廠子早黃了,做起小買賣來,其中文靜靜的一個,漂漂亮亮的,賣服裝,營部一直好印象,想象不出現在叫買叫賣的樣子。忙活完匆匆姐幾個走了,家裏一堆事呢。“大姐夫最能個兒了,整了影樓。”舅母又刨底,“包產到戶後,起先幹了殺豬營生,當年處對象,家裏都不得意。老招笑的,解放前他爹屯落‘貧協會’的主席,就楊白勞式,咱家成分不中,死對頭的趕上出‘劉巧兒’‘小二黑結婚’了”,說得大家全笑了,說時慢,大姐趕回家了,大腳板,走路如風,她留在了村裏,不時過來。一家人又一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