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村,樓村

五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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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床邊的李忠厚,一夜之間蒼老許多,胡子拉碴的,因為後怕,因為他心中無法割舍的愛恨,他悔恨自己在衝動時說了不該說的話,以致使妻子跳了樓。他揪著自己的頭發靠在床頭的鐵架上,一臉的痛苦懊悔。迷迷糊糊中,他盹了一會兒。四周的牆壁雪白,消毒水的味道充溢了醫院的各個角落,住院的人在它刺鼻的包圍下無法逃遁。這樣的夜晚靜悄悄的,牆壁和吊燈都白唰唰的相映著,後院假山的一片竹葉“嘩嘩”的搖曳聲撞擊夜色的耳膜。

小梅縱身一躍的瞬間,她沒想過自己還能活著,但她還是命不該絕,先砸在過道的一棵樹上,樹杈劈劈嘩嘩一陣響,又從樹上砸在低矮的四季青上,四季青倒了一片,她的上身落在樹枝泥土上,屁股以上砸在綠化帶的泥土上,她的兩條腿硬生生落在冰冷的水泥上,她在疼痛中暈了過去。胳膊被樹刮傷了許多地方,臉上,嘴角刮出了許多血……她被及時送進了醫院,一直昏迷的她,腦海裏一會兒出現兒子,一會兒出現丈夫怒罵她的話,一會兒又閃過李家順獰笑的臉……人生的一幕幕,走馬觀花出現她時斷時續的記憶裏,顯示屏上,她的脈搏和心髒起伏不定。

鮮紅的血漿一滴滴流過透明的管子,輸進小梅的血管,在滿身的疼痛之中,她從昏厥中徹底醒來。此時正是黎明,燈光發著清冷的光輝,盡管各個病房還是靜悄悄地,但外麵街道卻蘇醒過來。汽車喇叭一會兒密一會稀像斷氣一般,小販的各種叫聲隱隱約約傳來,似黑夜裏不明究竟的聲音令人汗毛炸起,又像貼在玻璃窗上的不幹膠,怎麽吹拂它就是揮之不去……這一切,令她相信自己還活著,渾身的骨架散了般地疼痛不止,額頭上纏著繃帶,左臉邊還貼著傷口貼,胳膊肘兒上纏貼著許多溢血的紗布,她動了動被子蓋著的腿,發現無法抬起來,她忍不住揭開被子,發現腿上綁著石膏夾板,看起來像發了酵的大白饅頭,她止不住地悶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