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亚飞坐在电脑桌前,桌上摆了杯咖啡。他看着窗外的院子,聆听洗衣机发出抚慰人心的隆隆声响。他手里捏着手机,手指都已发青,因为他将手机握得非常之紧。对方又说打错了,这种电话他已接到好几个。
妈妈吃了一块奶味蛋糕,感觉醇香可口,十分满意。很多食物她都说很喜欢,因为她以前吃过很多苦,城里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没尝过。她是个容易满足的女人。窗外草地碧绿发青,像上了一层油、刷了一层绿漆似的,带着丝丝不真实感。
在他看来,最近发生的一切,仿佛是在做梦——一场噩梦。
他漫不经心地浏览着网页。妈妈来了之后,他有空就回家陪着妈妈,想在家里和妈妈一起享受天伦之乐,跟妈妈聊天。但现在妈妈话越来越少,他特地拨出时间回家,结果妈妈却跑去屋外园子里跟花草说话,她想挖掉几棵树和一块草皮种菜。
梅亚飞想随妈妈的意,种些菜也好,毕竟妈妈种了一辈子菜,闲下来不是好事。再说梅亚飞自己常常只是心里想聊天,实际上未必,因为他对妈妈的所有话题并不感兴趣,聊着聊着就想起官司,想起法庭,想起哪笔钱还没有回笼……
当然,母亲能在这里住下来,少了他很多牵挂,同样多了一份担心。情感类动物都是矛盾的,左右掣肘。他差点要把公司搬回家来,那么几个员工在别墅里完全住得下来。这样就再也不怕有人对妈妈不利。但回头想想,却也未必,只要心里藏着秘密,只要秘密威胁到别人,危险总会像月亮的背面一样,杵在那里。
他常想,如果他没有接手肖继中的权益保护案,如果肖继中对事情的看法不是那么坚持,如果他还是把钱当作第一原则,那么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呢?但他已处于矛盾焦点之中,再无后退的余地。
肖继中死了,看起来像是心脏病发作,梅亚飞听到消息感觉像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明,甚至点燃一丝希望——转机来了,可以权当以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然而,一天不到,公安又传出消息,肖继中是被杀的,药品注射引起心脏骤停猝死。他有些怨恨公安查验太仔细了。不过,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人在做,天在看,天理昭昭,掩耳盗铃,或者藏头露尾,都于事无补。
他又看着电话。当然打错了。他听见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显露出不知所措的反应。在这个数字时代,隐私已成为历史,任何事情都有记录。对方可以不说话,但威胁却在意想不到的声音里。仅此而已。
“发什么呆呢?”妈妈走进书房。
“没什么,我在考虑一些案子上的事情。”他想用妈妈不懂的事敷衍过去。妈妈是个识大体、讲情义的人,他真想跟她说说心事,可他更怕她担心。
“案子的事我不懂,但我知道打官司就是打人情,最重要的是讲感情,讲道理。”梅亚飞在暗暗发笑,心想母亲总是一嘴小时候教导他的话。
“我是按您教导我的话做的。”
“你有吗?”
两人陷入静默。母亲看他的目光让他感觉自己的担心正在成为现实。
梅亚飞点点头。他突然觉得自己很违心。他没有说出心里话,他渴望有个长辈给他分析分析,他是不是被人渗透了,是不是成了别人计划的一部分。
但母亲不是这个人。
“我不知道你的案子办得如何,但我觉得楼前最近多了些陌生人,就像电视里放的那样,是不是有人在监视你?”
“不可能。”他假装轻松地耸耸肩,抱了抱母亲。“你想多了,是附近楼里新搬来的邻居。”
“但愿吧,”她咬了咬嘴唇,“别让我担心,亚飞。”
妈妈转身出门。他看着窗外明亮的日光照在她的背上,看着她弓起的背和手臂的影子。他突然想起老年病医院那个背部弯曲的老人,还有那个医院不予收治的糖尿病人,他必须记得再次走访一下他们。肖继中说过,你一定要关注这些事情。
他走出玄关,跟妈妈告别,匆匆下了楼。还是去公司待着吧。正要走出花园时,他发现栅栏边的草地上有脚印。他跟着脚印绕花园走了一圈,直至车库的阴暗处。
这些脚印一定不是母亲在园子里活动时留下的。他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既惊讶又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