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塵埃

22邱愛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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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家族裏,我最不了解的是我的母親邱愛梅。如果認為她就是在上海女房東那低聲下氣的農村婦女,那就大錯特錯,我在她的身上,至今難以貼上某種固化的標簽。小學課堂上老師教《遊子吟》,這位慈眉善目的老先生認為我們的母親都是坐在煤油燈下縫衣服的慈母,他聲情並茂地朗讀數遍後問每一個同學自己的母親是什麽樣的,問到黃冠軍時,黃冠軍一臉不屑地說:“我媽媽從來沒給我們縫過衣服。”老先生用卷著的書輕輕打了黃冠軍的頭說:“雖然沒縫過衣服,難道你沒感受過到母愛嗎?”沒等黃冠軍回答,我迫不及待站了起來告訴老師我感受過母愛,我說邱愛梅每次下午換衣服,都允許我們當天不寫暑假作業。同學們哄堂大笑,老先生氣得臉通紅,說了句:“孺子不可教也。”

我一直認為邱愛梅是個精明強幹的女人,她絕不會坐在煤油燈下縫衣服,她喜歡在廣闊的都市闖**,去發揮她的才智。隻是謹小慎微的黃學文成了她的羈絆,邱愛梅最終並沒有得誌,變成黃學琴那樣的女強人。

在動動手指就能精準導航的今天,我很難想象當初邱愛梅憑著一張紙質地圖,兩個月就摸清了上海的大小路段。邱愛梅常住黃學文那後,黃學琴從和邱愛梅的交談中很快發掘出她的聰慧,於是把她從家務事中解放出來,讓她投身到更有意義的事務上。那時,黃學琴的運輸公司主要做市內短駁,運輸散貨,為了體現熱情和誠意,她代勞了貨主本該做的分內事——發送提貨單。黃學琴在宋建峰那學到運輸業的精髓,或者說任何行業的精髓——服務質量,她不願貨主勞神,情願派人上門去取提貨單。黃學琴派給邱愛梅的差事就是跑單,先上門去取單,然後到港區提貨,最後再交由駕駛員送貨。

這差事不好勝任,邱愛梅要克服不少困難。首先是路道不熟,邱愛梅每次從黃學琴手裏接過一張隻有地址的紙條,她的交通工具是一輛自行車,她騎著自行車從浦西到浦東,上過高架,登過輪渡。為了摸路,邱愛梅有時會尾隨公交車,趁著紅燈抓緊在本子上記下路線和路標,規劃出最快捷行程。兩個月後,邱愛梅不需要再向黃學琴問道,黃學琴也省去中間人環節,直接讓邱愛梅和貨主聯係。黃學琴給邱愛梅跑單的費用足夠她打的到達目的地,邱愛梅並不會把錢浪費在乘坐奢侈的交通工具上,況且也無益於她熟悉路線。邱愛梅懂得利益最大化,她和貨主之間做起可以理解的交易,如果某個貨主急著想提貨,她會跟貨主說貨在場地中央,需要花點小費請叉車司機提貨,貨主看著穿著樸素的邱愛梅,很容易把她當作一個老實巴交的鄉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