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家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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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夥子貓著腰,腳步悄然地走了進來,他探頭探腦的樣子,像行竊前踩點的鼓上騷時遷。他的肩上斜背著一個黑色包裹,手裏提著一個不大的水果籃。他走到你的病床邊,卸下包裹,輕柔地放在地上,悄無聲息。但就算他那樣的小心翼翼,水果籃放上床頭櫃磕碰發出的輕微聲響,還是驚醒了你浮淺的夢。

見你醒來,他衝你尷尬一笑,連聲說著歉意的話。你認出了他,並沒有因為他驚擾了你的夢而生氣。你示意他在床邊一把殘破的木椅上坐下。這幾天憋壞了,你隻想找個人說說話,天南海北地侃大山。那天你從礦井裏下班出來,見有人總是倒不進車,於是跑上去幫忙。你隻瞟了一眼駕駛室裏的他,你們之間並不認識。再次近距離見麵,他身上不經意泄露的某種氣質,讓你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你曈孔放大,鼻翼微張,就像迷失在叢林中的麋鹿,嗅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來自同類的氣息。

順便說一下,他長得非常漂亮。對,唯有漂亮一詞方可形容他的相貌。他五官搭配得恰到好處,漆黑的雙眼,深邃純淨,淩亂的頭發漂染過,半是深褐色半是黑色,許久未修剪的緣故,已經看不出原來的發型,但粗略的輪廓還是有著時下年輕人的前衛。他不高,中等偏上個子,但肥瘦適中,勻稱挺拔。他的衣著破舊邋遢,估計剛從礦山上下來,皺巴巴的藍色牛仔衣褲上油漬點點的黑色帆布鞋上沾著尚未幹透的m。他十指交叉,不停地搓著,細長肮髒的手指上,殘留著深淺不一的黑色油汙,指甲縫裏塞滿汙垢。從外表看,按常理推斷,肯定可以把他歸之為落魄潦倒一類,但他安之若素的神情,又那麽的與眾不同,似乎有理由讓人相信,他目前的境況隻是暫時的。

我叫賀琛,他撓了一下頭發,略顯羞澀地說。他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得出他接著想說一些表達內心歉疚的話,但又找不到合適的措辭,或者想到了卻羞於說出口,於是隻好低頭搓手,局促不安的樣子像一個犯錯挨訓的小孩。很明顯,他不是一個擅長說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