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家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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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下肢癱瘓的那段時間,秋水總是一臉疲憊,眼圈發黑,人蔫蔫的沒有精神,但又沒有人幫得上忙,她隻能硬挺著忙裏忙外。祖母是一個小腳女人,走起路來慢慢悠悠一步三搖,柔柔弱弱的樣子,讓人擔心她隨時可能被風吹倒。她身上的皮膚,黯啞蒼白,起著雞皮一樣的褶皺。她的臉上少有斑點,兩隻深陷的眼睛,混濁黯淡,稀疏的銀發一絲不苟的梳向腦後,挽成一個好看的發髻,再插上一根烏黑發亮的玉簪固定。

最引人注目的是,身板挺直的祖母,喜歡穿老式旗袍,或大紅喜慶或素樸淡雅,她的衣櫃裏保留著多年前做姑娘時的部分衣飾,寶貝一樣地收藏著。祖母經脈盡顯的右手手腕上,常年帶著一個瑩白通透的玉鐲,據說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遺物。祖母舉止優雅,談吐斯文,並有著不同山村人的好聽口音,像一個大家閨秀。聽村裏的老人說,祖母確實是民國時期的大家閨秀,要不是家道中落,她怎麽也不可能嫁到這樣貧窮落後的山村裏來。你恍然,難怪跟村裏其他同輩女人相比,她的氣質是那麽的鶴立雞群,與眾不同,不管生活如何艱辛困苦,她自始至終保持著原本的格調和品味。

上學後,你去街上的次數不再頻繁,也不再天天住在祖母家。每次放完學去街上,她都要叫住你,慈愛地拉著你的手,上下打量一番,摸著你的頭,嘴裏欣喜地念叨著又長高了之類的話。往往,一番感慨後,她叮囑你別急著走,然後返身,拄著拐杖走向昏暗的裏屋,顫巍巍地打開一個櫃子的銅鎖,從一個青綠色的雕花瓷壇裏摸出一塊麻糖或幾顆紙包糖,再返回遞給你,一臉溫暖的笑,溝壑縱橫的皺褶**漾開來,像一朵盛開的**。

不知為何,祖母和秋水,卻相處得沒那麽融洽。不管秋水怎麽曲意逢迎,祖母都不為所動,始終冷眼以對。祖母和秋水,從來沒有像鄉下女人那樣扯開嗓子罵大街,但隻要同時出現在某個地方,她們之間的氣氛就降到冰點,似乎隔著一條冰封的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