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步流星,高篱疾行带跑,穿过桂庑,直奔庖屋“素俭房”日常家人用膳的地方。而此时,父亲、娘亲以及大嫂皆已来到,坐在饭桌前,一则为等饭菜上桌、二则等高篱赶来便一家子用餐。
进屋,问好大嫂——李思虞后便直入主题,告知父亲、娘亲他欲出门去会会读书人朋友寻求解答书中难题。
父亲先是一怔,但念及儿子近来的好学,估摸着儿子的确是遇着需要与那些读书人讨论的书中题目,故此一挥手便道:“我儿用功的紧,为父准你了。”
娘亲点首,不再赘言,而一旁的大嫂接过话题和婉道:“小叔近来敏思好学,实在令我这做嫂子的都替你高兴。方才公公大人在你来之前也说了,让我带带你学习采买进货的基本常识,也好缓了我的重担。”
“啊?”高篱没曾想父亲竟然打算让他随大嫂学习胭脂坊的生意诀窍,这简直是抢大嫂的生意吗!
敢情,自从三年前大哥受人“蛊惑”毅然决然辞别父亲、娘亲及新婚不久的娇妻去边防从军起,父亲便将家族家业做好了大致分配。亦将来的钱庄归小儿子所有、而胭脂坊的生意全数归大儿子所有。虽,大儿子从军在外,可也娶了妻的,自然由长房大嫂挑起胭脂坊的生意重担。
话说大嫂出身娇贵,乃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虽不及高家有钱,却比高家有势。大嫂的哥哥的翁家便是边关守军中的一名将军,估摸着她的夫君便是受了她哥哥的陶染才投身军旅的。
然,李思虞对小叔言语时似乎瞧不出半点不悦的神色,却也和缓地一字一句清楚道出,似乎对这个比自己相公俊朗的小叔格外友善,亦乐意教导他胭脂花粉的采买和制作,管理等等诀窍。
大嫂冰肌雪颜,生的也是花容月貌的娇美女子,可惜大哥脑袋一时混沌,也没与大嫂留个子嗣就急不可耐地走了。
“这个、这个……”高篱一时语塞,不知应下还是不应下的好,毕竟是从大嫂口中说出,父亲尚未正式与他谈及。
“我儿去吧,好生的与读书人多多往来,为父方才只是与你大嫂谈及此事,至于何时去你大嫂那佐治她为父暂无确切日期。”一挥衣袖,父亲似乎急着让儿子去同读书人外头吃酒叙谈。
父亲如此一说,大嫂反倒自感多话了,不禁面上一红,低首只顾盯着餐桌发愣。
也顾不得大嫂的反应,高篱连忙对着父亲道:“是!”施礼便离开。
秋日的青天寥远,金阳和温,草木披拂,雀鸟“喈喈”,已到了玉山脚下,自是下了车辇,遣了车夫——双福,他这便绕过一条小道,七拐八拐才入得稍显宽敞的竹林大道。步伐劲道,每一步都奋力向前。
林荫密密,抬首前望“玉竹居”三个字已然清晰可见。额上渗出了细密的薄汗,挥起衣袖便抆去,面上喜色更甚。
匆遽,终究是到了自己花银子一手建造的玉竹居,开锁,推门而入。疾步向着何妈妈的厢房去了。他晓得,昭婉姑娘一定会在何妈妈屋内与之闲叙的。
门前,他便凝眸里望,何妈妈正巧与他目光相接。只听何妈妈道:“哎呀!二公子您终于来了,快请进屋。”
对何妈妈微微一笑,点首,而后便将眸光集中到了背对着自己的粗衣布衫那人瞧去。一个起身、转身,那人便正面与高篱相对。
四目对接,那人坦然面色,高篱却一会儿园睁双目怔怔,一会儿又弯眉眯眼,他兀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
何妈妈亦赔笑前仰后翻。奈何,来人却依然挺拔,伫立于他们主仆二人面前,遇事不惊地对着他们。
“你……”高篱实在说不下去,他便又“哈哈”大笑。
因何大笑,只道是高篱看到了来人才会如此开心不已。然,来人究竟有何值当纨绔公子哥如此乐的失态呢?
原来,那人一身的粗衣布衫打扮,叫人觉着他定是庶人百姓一个;而那人面上更是虬髯、髭须蜷曲,敢情便是哪家农事的小民。
然,高篱却一番细细瞧了之后,他终究断定了对面似是男人的人便是昭婉易容乔装的。
“二公子好眼力,昭婉这般精心易容、乔装打扮都被你识破了。”昭婉心下猜度出自己已被公子哥认出,一抱拳,施了拱手礼。
心绪大好,不若也就此与她开开玩笑,逗逗乐子,如同对小翠那般便是最能撩拨男人趣味的。“哎呦!我说这位仁兄这身个打扮行走江湖必定不会有人再认得了。”
“那你方才不是偏生地识破了?”昭婉蹙眉,聚目盯着他。
“自然我可识破你,别人恐怕就难了。”高篱越发的兴致,不禁双手后负,高挺峻拔,逗乐架势自此展开。
一旁的何妈妈猜度二公子来得匆遽,午饭应是没吃上口,便插言道:“二公子,老奴揣测您还没用午膳吧?”
“不急,我且不饿呢!”高篱随便一句搭话回了何妈妈便又对昭婉道:“莫公子一身的装扮可是行走江湖十多日才想起我这清幽的竹居之好,便来此歇脚暂住?”
昭婉芳心已一抖,面色一慌,便个垂首若思,而后才道:“公子不若先用了饭吧!我来此的话待会再叙。”
“我真的不饿,无妨的,昭婉公子此来之后你可尽管放心地在我这逗留,勿论多久都可。且昭婉不是说何妈妈像是你娘亲一样的和蔼吗?如斯,更得多些时日在此啊!”他说着,晶闪的眸光便渗出渴慕的纯澈,细细打量男人装扮亦无法遮掩俊秀风采的她。
掩口一笑,她道:“公子哥啊!何妈妈与我便等着你来之后再吃午饭的,你怎么的就不饿呢?若是公子哥整日山珍海味、精良点心吃的多了,这会不饿,那便我与何妈妈去用午饭了,可好,二公子?”
没曾想昭婉与他逗乐起来也是这般的令他忌惮,有些小翠的风采,真个有趣啊!
“嘿嘿!原来如此,这倒怪我,害的昭婉姑娘同何妈妈挨着饿了,高篱这便给两位赔礼了。”说着,他便折腰施礼,面上却嘻嘻暗笑。
“使不得、使不得,二公子您这是折煞老奴了。”昭婉无动于衷,可何妈妈是下人岂敢跟二公子开这般的玩笑,迅疾出手便扶着公子哥的手臂道:“二公子还是一同去用膳吧!老奴这便去庖房将菜热热就端来,您与昭婉姑娘先去内屋。”
何妈妈温和,舒缓的笑容铺满脸颊,已然清楚二公子不过是耍嘴皮逗这位他心仪的女子开怀而已。
眸光一转,高篱便道:“也好,方才在家中吃的半饱,这不昭婉公子来了,我亦舍命陪君子,纵然多撑些胀破了肚皮也要令客人满意啊!”
话一出口,昭婉这才浅浅一笑,而后,她兀地便扯下了面上的假胡子。那张绝美的素颜便立时呈现在高篱的面前。翕动,只见昭婉面色微红地说:“客随主便,就烦请二公子领路。”
一伸手,一弓腰,高篱做了个“请”字的动作,而后他便故意与昭婉几乎平行去了昭婉曾经养伤的内屋。只是昭婉垂首,高篱嬉笑侧目不止地偷瞟她。
馨香如常,佳人得返。高篱抬眸望去,那张昭婉姑娘养伤的床榻之上依然真丝薄被,只是折叠了个整齐。料必是何妈妈在昭婉那夜溜走后亦精心整理一番的。
内屋闺阁已然多了张精巧的竹制八仙桌,四方各一把竹椅。这倒令高篱颇觉意外,估摸是何妈妈在他这十二日家中勤勉攻书时添置的。
但见缩小了的竹制八仙桌桌面竹片打磨光滑,桌腿更是卯榫契合。整体一观简洁中亦多有精致,与玉竹居这般紧凑的内屋整体相得益彰。
“二公子盯着饭桌看,莫非是何妈妈趁你不在时置设的?”昭婉清眸一扫,却个大美人在旁,刚刚行路还偷瞟她,现在却盯着竹桌发呆,遽尔她心中一念,估计了个大概。
抬首与之目光相接,高篱点头默认。可而后的眸光中却离不了她那如雪更胜雪的素颜上。真真个傻子般眼珠子亦动也不动了。
“公子无礼!”昭婉怒嗔道:“你这般瞧着姑娘家是何居心?”
“没……没……没甚居心,只是……只是觉着昭婉姑娘脸上多了颗痣,正欲说与姑娘听呢!”高篱自知如此盯着人家大姑娘瞧的紧,着实是有些过分,这便寻了借口为自个解脱。
也确实,昭婉好端端的与曾经那张洁白无瑕的素颜上多粘了颗痣,怎叫人不起了疑惑之心呢?
二公子如此说明,昭婉当真也怪不得人家这般直瞄瞄地看得瘆人。故而,昭婉清澈的眸光终是一闪秋波,和温些说道:“二公子提点的是,我这便取下。”言罢,修长的柔荑抬起,纤指一捏,便将最后一道阻碍素颜亦绝美无匹的多余物取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