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篱苦涩地连连摇头。“昭婉,你当信我才是,我也当信周管家才是。方才周管家已经与我说得清清楚楚,他和古公子一同先发现这件锦盒,并从大坑里取出,打开发现里面放置一柄绿宝石乌金短剑才将短剑和锦盒一并献于王爷的。而王爷后来对那柄绿宝石乌金短剑甚觉喜爱就决定留下使用,锦盒也就弃之不要了。”
昭婉几乎屏住了呼吸谛听不言,见公子突然停下,遂问道:“后来呢?”
高篱再度瞧瞧手中的字条而后接着道:“后来因为我与李郎中医治王妃有功,王爷做了个顺水人情,便将那柄才得来的绿宝石乌金短剑赏赐与了我。也就是你现在防身的宝贝。”
昭婉立时便从怀中摸出那柄绿宝石乌金短剑,借助昏黄的光芒瞧着乌金短剑,她多么渴望能从中瞧出什么来。
“昭婉,你该告诉我,你先前的那柄乌金短剑的事了吧?自从上回你将你随身携带的乌金短剑在饭桌上赠予我大嫂时,我就有些觉着奇怪,两柄乌金短剑完全一模一样,区别不过是你那柄没有宝石点缀而已。只是我未曾敢朝你双亲下落方面去想,所以才在周管家告诉我古府的这些秘密之后联系出你那柄乌金短剑其实很有可能就是锦盒里的另一柄鸳鸯红宝石乌金短剑。是不是红宝石被人取下来了?”高篱终于说出了他的大胆猜测,且锦盒、字条皆是猜测的依据。
她恍然大悟,思绪被牵引到了京城近郊的茅屋里,一位体格健壮的男子手执一柄红宝石乌金短剑,而后他找来更小的匕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红宝石给撬下来。满脸虬髯、髭须的男人哈哈大笑,红宝石放入腰间,而后便对一位八九岁的总角女娃道:“昭婉,这柄乌金短剑赏你了,拿去吧!”是故,这个撬下红宝石的男子正是昭婉的师傅——罗招。
豁然贯通,昭婉似乎联系到了什么。也许,也许那柄乌金短剑就是昭婉父母留给襁褓之中女儿的随身之物,师傅一直保密不说,等取下红宝石后便将乌金短剑物归原主了。
“师傅……师傅他……”昭婉说不下去,珠泪汩汩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你师傅怎么了?”
“公子,此事必须同我师傅当面对质,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昭婉双眸隐隐约约,期待的神色中显得楚楚可人。
“你师傅当然知道,可他偏偏要你为他做成十起偷盗之事才会告诉你真相。昭婉,你暂且别想着问你师傅了。周管家说的对,若找到‘包打听'试着从她那里寻得蛛丝马迹,或许撇开你那贪婪的师傅也能找到你的亲生父母呢!”高篱适时提醒。
昭婉仿佛又瞧见了黑暗中的一道明灯,就在前方会指引她走出荒芜,寻得最后的希望。
“走,公子,你方才不是说取了锦盒就带我去的吗?现在就走。”昭婉迫不及待。
他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柔荑,眸光深邃不见底。“昭婉,你莫急。我说过那人只接待女宾的嘛!你一身男子装束,她是不会见你的。”
昭婉全部的心思都在“包打听”那,希望她的帮助可以将线索变成窥见真相。一时大意,连自己的柔荑被公子攥着都无心去注意了。“无妨,我现在就回去换女装。”
面上噙着笑,高篱松开了他的手,双手后负,挺拔的身姿犹如高高在上的仙人降临凡世,为一名苦命的女子指点方向。“我早就为你准备好了,跟我来吧!”
原来公子早有安排,他高高在上的姿态此刻也不再令昭婉厌恶了,反而觉着是那么的神圣高大。“好!”她接话道。
主仆二人拐过一条街巷,而后在一处“红绸坊”的门外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了,昭婉随我进去。这是我高家开的,上回我便依照你给的衣裳尺寸让裁缝为你特意多做了两套女子襦裙。”说罢,高篱垂首微微一笑,似乎对他自己这种偷偷所为有些歉疚之色。须臾,他又抬首道:“我让这里的女工为你描眉画腮。”
“为何?”昭婉面上顿时起了难色。“我……我换上女子衣裳不就是了,为何还要描眉画腮呢?”
“已经告诉你说了,‘包打听'只接待女宾,专为女宾解除烦忧,你一边女装在身,一边又男子装扮,你猜‘包打听'会不会一生气不再理会你呢!万一搞砸了,再去找人家,恐怕就不再那么容易了吧?”
“这?”昭婉锁紧双眉,秋水眸里全是疑惑与担忧。
其实,她只是习惯了多年来的这身装扮而已,并非全都男子装扮的,有时她也会刻意换上女子衣裳,自个描眉画腮走向繁华的街市,去沾染一番柔情入尘,风花飞舞。楚楚可人的绝色女子如一阵风飘然而至又飘然而去。
爱美是女子的通病,昭婉亦如斯。她还记得头回认识公子便是在古家后花园,而那回她出手去古府偷盗玲珑玉佛便是随性的女装在内,外穿夜行衣的。之后受伤还被公子以德报怨救回了玉竹居,至此她才有缘与公子及何妈妈、伊伊姐姐在玉竹居里安逸地待了那些时日。
为今不过是重新穿上女装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况她一直就是个爱美的女人。为了掩饰自己的踪迹,她也做出了极大的牺牲才会换上男子装束的。
“好!今晚就变成女人,公子请带路。”她说的干脆,坚毅的双眸中生出熠熠光泽。
高篱一个噙笑,一个转身,前方带路便送昭婉去找一名女工,借人家的胭脂花粉及时改扮一番。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高篱正与一名男裁缝闲说,突然他从裁缝面上敛去笑容,一对愕然双眸中瞧见了隐约的人影。高篱倏尔转头回面,眼前一位襦裙,乌丝流苏髻的女子款款莲步,正向他靠近。
三千粉黛无颜色!真个是三千粉黛无颜色啊!高篱恍若失了魂魄,面对自己的人便是夜游玉湘城的天上仙子。粉腮桃红、双眸顾盼生辉,螓首膏发。
“昭婉,你……”高篱错愕地说不全完整的话,只是唇角不停地哆嗦,却愣是再说不出话来。
“公子你瞧什么?”她适时打断了他的幽窅渊思。“为今时辰不早,请公子还是带我离开,别耽搁了他们夫妇二人歇息。”
也是方才那位替昭婉描眉画腮的女工与昭婉闲聊了会,才告知昭婉说他们两人都是红绸坊的长工,男的裁缝、女的打下手。如此,昭婉知道秋夜清凉,不该耽搁人家歇息时辰的。
“哦!”高篱应承,随即才赶紧起身。“你们二人就去歇着吧!我与昭婉姑娘现在就走。”
夫妇二人连忙欠身行礼送二公子出门。
夜月皓洁,不及昭婉华衣在身的瑰丽,碧丝迎风,纤手绾起那般撩拨高篱的渊心。她俨然一副小女子的款款柔柔,就随着公子又夜行了三里地,终于前方有户茅屋人家。
“昭婉,你敲门进去吧!想要问什么就去问她,我在外头等你出来。”高篱嘱咐道。
她颔首,微微一笑。“我知道了,公子放心。”
敲门声起,果然从茅屋里传来了一声。“谁啊?”而后便是沉静在夜芒之中再无声息。
“小女子有事相求,请问您是包打听老前辈吗?”昭婉抱拳施礼,静静候在门前。
“没有包打听这个人,没事请走吧!”屋内传来了无情的应答。
“小女子却有急事相求,万望包打听前辈帮帮忙!小女子不胜感激!”昭婉仍旧抱拳伫立原地,不肯离开。因为她知道接话的人一定便是包打听。
“你这个人真是够讨人烦的,都说没这个人了,还不走作甚?”
这回话音才落,躲在暗处的高篱便真个听不下去了,阔步便从屋角行至门前,不客气地敲着柴扉小门。“在下玉湘城高家二公子——高篱是也,今夜冒昧前来叨扰前辈,万望您老人家能给点薄面开开门!”
“什么二公子不二公子的,我说我这里没有包打听这个人,你们为何不信?莫非是有人指点你们来此的?”屋内依然搭话,可总不承认她便是包打听。
“如果没猜错,前辈便是包打听吧?不知前辈为何拒而不见,但今晚前来的确是受人指点,不知前辈可认识古府的周管家,正是他指点在下这条明路的。”高篱说罢,也停下了继续敲门,毕竟他知晓如此是不礼貌的行为。
孰料“吱呀”一声,柴扉竟然被打开,借助屋内微弱的灯光,一位银发老媪便站在屋内眯萋着双目细细打量这一对男女。
须臾,老媪已开口道:“女宾请进来吧!男宾请留步。”
依言,昭婉掬着锦盒欠身一个施礼缓缓而入。“啪”的一声,柴扉就被老媪用力给关上了。
身子一颤,高篱被老媪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很快他便恢复常态,朝门口远处走开两步,举头延仰苍穹皓月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