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已近至她身旁,高篱厉目瞪她。“昭婉,你记起来了?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何苦……”
情知瞒不下去,她垂首,脚下万恶不赦的冯开,手染高、程两家血债的罪魁祸首,这会喉结之处血流如注。垂死间,眸瞳扩张,狰狞的面目,死不过只需一瞬间,他却苦苦挣扎,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话,然而什么话也说不出声来了。
短剑执起,俯身,手起剑落,冯开的项上人头便被昭婉割下。
眼角一抽,高篱突兀有些惧怕这血淋淋的景况。
她从腹间取出一麻布袋子,将冯开血淋淋的人头就放入扎好。一伸手,递给一旁的暗卫头头。
那暗卫头头立时折腰抱拳,而后接过。
高篱心不甘她的冷漠。“昭婉,你说呀!何苦装模作样,欺骗我?”
冷眸一拧,侧颜看他。“奴家骗你?夫君你好狠心呀!大白日里张口说瞎话。我问你,写给古宁昌的血书你如何解释?”
高篱最怕她的气势,虽然爱慕她,但知她气恼之时便会唯唯诺诺。“我……我……”
“我什么我,奴家再问你,写下血书算是被逼无奈也就罢了,为何写下这些?”言罢,昭婉从袖中取出高篱亲笔写下的休书。
他接过,展开。“啊!”顿时,心虚不已,这可是他最无能的见证呀!古宁昌如何逼迫,一纸血书已然如同将昭婉拱手送人了,多此一茬不是软弱无能又是何故?须知,断然拒绝,古宁昌还会要了他的性命不可吗?
“夫君好狠心啊!哼哼!就凭你手中的休书,我与你怕再不是夫妻了吧!这位公子,既然你不要我了,也好,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我就此告辞,但愿……但愿永不相见。”
“不……不可……”他一把钳住了昭婉的臂弯,即使她狠戾无匹,杀人不眨眼,但她还是他的娇妻,一日为妻,一辈子都是他的爱妻,永世都是他的爱妻!
珠泪决堤。“你……你作甚?莫要在旁人面前轻薄我,否则……否则……否……”
他顾不得太多,也不愿她尽说丧气之话,左手环过她的蛮腰,使力将她带入自个健壮的胸前。不等她说毕,情深深的唇角就落在她那红唇之上。
“我的娘呀!”暗卫头头羞愧地赶紧转身,就当什么也没瞧见。
她欲图挣扎,可全身舒活无力,霹雳神掌方要使出,可她却斟酌再三,若使出五成功力会不会失手打死了他?若使出一成功力他抱的如此之紧能不能挣脱?而使出三成功力,他这些时日心思凝重,憔悴不堪,必定三成功力就会打伤了他。那样怎的是好?
啊!不成了,他的唇如此的诱人,她的心如此的凌乱。
不是在做梦吧?夫君与她就此恩恩爱爱,勠力同心了吗?
阵阵天旋地转,手中的短剑也不知何时自个滑落坠地。身子温润和畅,好不松软。
然则,他忽地就停下了,不再令她飘然于尘世的无奈,面对着她,一张俊朗而又胆怯的面容。
“昭婉,谅解我,从今往后我都听你的。”
令人嗤笑,她不要这样的绵柔誓言,她要的是志略雄大,至死也不再抛弃爱妻的夫君。“堂堂七尺男儿,愿甘拜石榴裙下听差遣,高篱,你可有出息了?”
暗卫头头听言,背对着这对璧人冤家倒是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是啊!昭婉诘责的在理,嗔斥的得当。谁让他堂堂的男儿总是唯唯诺诺,躲在女人背后也就罢了,竟为了高家,连为高家出生入死、他最爱的女人也胆敢拱手送人,这般无能之辈就该好生教训他。
高篱焦急的说不出话来。“我……我……”
“瞧你一表人才,身强体壮的,没想到你这般胆小如鼠,真是丢了高家人的脸。”
她的气恼绝非一时半会就能消除的,谁让他一纸休书将她休了呢?人家没名没分,此刻轻易听凭他说些不着边际的哄骗绵语就干休了吗?
情急之下,急中生智,他将揉碎了的休书展开,当着爱妻的面撕个粉碎。“再也没有什么休书了,昭婉,你还是我的爱妻,永生永世都不会再改变!”
张口又欲狠狠斥责他,可突兀间她就心软了。还能怎样,逼他跳下这断崖摔死才算用心认罪吗?算了吧!一切风雨过后,霁空明艳,往后的好日子才刚刚起步,她还得完成自个的重中之重的要务,为高家绵延子嗣呢!
抿唇一笑,千娇百媚。灿烂清眸,情愫复回。他瞧见了,爱妻这是打心底谅解他了。
执起她的一双柔荑,高篱怡悦满颜。
她琼颜一侧,红唇微开,明眸偷瞧,但见那暗卫还是背对着她二人这才放心。
瞪了眼高篱,不忘埋汰他道:“还不带着这贼人的头颅去玉竹居,我们得用冯开的项上人头去祭奠高、程两家乃至你师傅的在天之灵。”
高篱颔首,笑面灿灿。
公公、薛神医、弟弟,还有被冯开害死的高家下人,这会昭婉真真替大家报了血海深仇。
“这位大哥,该回玉竹居了。”昭婉是对暗卫头头说话呢!
那暗卫头头听少奶奶吩咐,立时折腰听命。“是!”
天明地阔,山川秀美,绝色佳人谅解了心爱的夫君,此时此刻,夫妻二人同步踅回,他们满心都是复仇之后的豁然,面对日后长相厮守的希冀。
暗卫头头发出信号,自有旁个暗卫先前回玉竹居通报。
夫人听闻昭婉手刃冯开,且带回了冯开的项上人头欲赶回玉竹居祭奠被冯开害死的高、程两家,乃至薛神医的在天之灵后,那是满心欢喜。
然,此刻,她则怀中抱着孙儿教习说话呢!可谓含饴弄孙好不快活!
“紫莲,你速速去通传杨管家与何妈妈,命他二人各自准备,祭奠之后,今日我们就好好的犒劳所有玉竹居中之人。”
“是!”紫莲欢欣不已,听命福身告退,快步而去。
杨管家,何妈妈得知此事自然各自吩咐下人准备,就连服侍李思虞的小丫鬟也兴冲冲地被分拨杂务,令她赶紧和众人去置备祭祀用具。
李思虞不知发生何事会如此兴师动众,遂问前来禀报欲赶去的小丫鬟道:“何妈妈吩咐你去作甚?”
小丫鬟自然毫无保留地说出一切真相。听罢,李思虞浅浅一笑,在丫鬟面前也该多些心思,不能令人瞧去她的不悦。“好,那得赶紧去,我这儿不用你操心了。一会夫人就会命人送回承儿,我还得哺乳,就不去凑热闹了。”
一个人,步履不稳,她跌坐在床榻之上。弓腰垂泪。恨恨地自语道:程昭婉呀程昭婉,你都与我一样都被高篱休了,何苦还要回这个破窝呢?我李思虞不是有了承儿又岂会甘心待在这儿被人鄙视,就连下人都敢背地里说我的种种坏话。可好,你深得夫人、高篱的信任,这些下人也唯你是从,今后我在玉竹居的日子还能过下去吗?程昭婉,看来你我是前世的冤家,今生今世需得偿还,无非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程昭婉,你自个要来阎王殿,可就别怨我手下不留情。早些要了你的小命,凭我承儿,高家谁人还敢轻视我?
……
一程踅回,竟在路上耽搁了太久,此时天色已临夕晚,玉竹居内刚刚掌灯。
居丧时际,高家竟然一派欢喜,下人们虽然个个都缟素在身,但却笑迎威风凛凛的少奶奶归来。
这女子天下无双的貌美;这女子精绝难遇敌手的武艺,可谓主人爱,下人服的天之骄女。她缓缓迈步入了玉竹居大门之后,众人扺掌欢庆令她再感成为少奶奶的荣耀,为高家重新崛起所要肩担的重责让她舒畅无极。
夫人亲自相迎,昭婉立时福身施礼。
俗规陈矩抛之,夫人没心思在意这些,赶紧命人都来,一同将会赶去玉竹居山背之后,高家重新殓葬的佳城祭拜天地和死去的高家、程家、薛神医、大春乃至徐秋娘空冢的在天之灵。
此番深仇大恨得报,无论是家丁丫鬟,还是高家主人们,谁都不落下,如此,李思虞怀抱承儿也被唤来。
缓缓移步,朝向昭婉,她面上诡异的浅笑令人不安。可她这个被高家视作无情毒妇,被高篱休了的李思虞竟然就出现在程昭婉的面前。
昭婉得意扬扬,与夫君柔眸交接。突兀瞧见李思虞真个吓了一跳。
与夫君说好再不允许旁个女子嫁给夫君的,而况这个心毒手辣的毒妇人怎的还被高家给迎回来了呢?
高篱啊高篱,你将昭婉的话当作耳边风吗?历经如斯波折苦难,昭婉对你都不离不弃,唯独让你真心待她一人,长相厮守一生难得都不成吗?
瞧见李思虞,她竦眙地瞪着她。昭婉说不出话来,肝肠寸断。
“昭婉妹妹,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妹妹为我高家立下如此大功,真令姐姐我自愧不如。”言罢,李思虞刻意朝怀中的承儿瞧了一眼。
高篱怒目瞪向李思虞,可夫人的安排他岂敢不从。毕竟承儿是高家的骨肉,一同去祭拜祖先有何不可?
盖这世间再无悲伤超过如昭婉这般女子了。她为高家赤胆忠心,三番五次救高家于危难之中,自个则出生入死,终究却遭夫君休书和离。而这个毒辣无情的李思虞却因有了高家的骨肉便被高家人又次迎回优渥袒护。好!高家人真好!是非不分,恩怨不明,留在这还有什么劲儿?
高篱啊高篱,是你应承说长相厮守永不分离,昭婉唯有的一夫一妻难不成都是奢想?你的承诺就是空话?
遽然,昭婉双脚蹴踏,一个转身,不理不睬任何人,她疾奔而出,离开了玉竹居。
来不及反应,高篱愣了愣神,待昭婉已经奔出了玉竹居大门之后才赶紧去撵。
“昭婉,你等等……慢些!”高篱跌跌撞撞地跟在昭婉的身后。
缟素被枝叶扯破,他顾不及。可惜,最快的步伐都撵不上昭婉的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