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殁(下)

第二百四十五章决意化旧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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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拳紧握,高篱惬意地颔首。眸光幽深,定定地从昭婉的琼肌瑶鼻上捕获些什么?此刻,他知道从今往后身负要职,高家的好坏强弱决计离不开他了。就算日后父亲恢复记忆,恐怕父亲也好让他帮手佐治的。

然则,父亲能不能全然恢复记忆如今谁也说不准。

“昭婉,高家祖先不易啊!这么个大家族屹立玉湘城不倒,可鉴先祖们呕心沥血,处处为营才能延续高家的辉煌。昭婉,我真担心,父亲如今记忆全无,而我署理繁杂庶务总觉着有些力不从心。不知为何,兴许是平日里不学无术,整日顽劣所致。如今真真让我来挑起高家的重担才知父亲往日的艰辛。”

说话间,高篱伸出手儿抓住昭婉的柔荑。心下更觉舒润,昭婉和煦一笑。“夫君果然大大长进了,能听你这么说足见夫君懂得守业的不易。夫君尽管放心,昭婉时刻陪在你左右,而况婆婆,思虞还有伊伊姐姐,我大姐程芊芊都会黼黻你的。”

“话虽如此,但我依旧担心自个没甚本事,做不好父亲那般。昭婉,我心中颇觉惭愧。其实,就算是思虞打理高家庶务恐都比我强。我遇着难处总想避开,尽数交于周管家打理。这般懒惰的做法可是错了?”

昭婉轻眨睫翅,润唇轻轻启开。“夫君能这般想决计是好事。毕竟往时你对高家庶务理会太少,如今感到吃力了吧!不过,夫君只消做事赅备,细大不捐,多用心必定能克服艰难。待你熟悉之后,所有庶务便可轻易处置,昭婉信你有这个本事。”

她的柔情款款,犹如细语莺歌令高篱听来万分入耳。不错!他乃是高学古的儿子,堂堂高家的二公子。往时不经世事,如今虚心谨慎,难不成还学不会?记得父亲让他统摄高家大队人马不远千里到北地采买独一无二的名贵花粉,他不也没辱使命吗!

好!昭婉说的对,做事用些心便好。

二人闲说一程,这车辇倒也快速送他们来到了玉竹居。

下了车辇,高篱立时便赶去孔多海的车辇处,伸出手儿来搀扶有恙未愈的孔多海轻轻下了车辇。又再伸手欲扶着文琪时被文琪断然拒绝。

是啊!人家大姑娘家,无缘无故被一个男人给碰触到了纤纤玉手,那还了得。

不过,今日再见文琪时就有些难以言说的怪异,高篱觉着文琪对昭婉狠戾非常,而对他则柔柔弱弱,有些超越的细腻。他不免心下猜度,她已然对他心生好感?

可,高篱亦清楚得紧,自个深爱的是昭婉,文琪会医术才令他对她顿生好感的,而况,文琪身上所发散的阵阵淡雅体香也令高篱想到了昭婉。虽然二人的体香不同。

“薛前辈小心!”高篱搀扶孔多海下了车辇后便伸手一指。“前辈请看,玉竹居就在此。”

林密风柔,翠竹清幽。此地就是玉竹居?孔多海老眸细看,扫视一番四周,而后颔首。“果然是好地方!公子好雅致,好眼力,会选宝地。”

“多谢前辈夸赞!说来晚辈不学无术,才会花银子在此建造玉竹居的。唉!往时不必提及,如今,家父念我得昭婉及义母襄助救了他逃出魔掌,遂又扩建一番玉竹居。此时的玉竹居可比我那时所建的玉竹居大上好几倍呢!华丽奢侈,但再也没了往时的清幽静谧了。”

孔多海和温一笑:“奢侈就不必了,此处甚为清雅,若长居于此,修身养性,我看就是世外桃源啊!”

“前辈请!”高篱一边伸手作“请”字,一边回头瞄向文琪,抿唇浅浅一笑示意她跟上。

文琪眸光飘离,许是故意为之,因着公子瞧她之时她的面上又是一阵桃红难挡。

昭婉入了玉竹居后便直奔庖房,吩咐何妈妈多做几道小菜招待贵客。自然,何妈妈立时应承。

高篱与孔多海步入玉竹居后,便告知其原先的玉竹居仅此几间竹居而已。再往竹庑走去,这连片的屋舍都是之后父亲下令扩建的。

孔多海眸光四扫,越瞧越喜欢,不住地颔首噙笑。

穿过竹庑,开启竹门,眸光远眺,临水而建的临水轩便映入孔多海的老眸之中。

三人一路细说,一路赶去临水轩。登轩望水,激石泠泠。青山葳蕤,屹屼绵亘。爽风飒飒五分凉,日高暖暖三分醉。不觉,腹中饥雷。

孔多海吞咽了口涎水,恁凭醉阳秋风。身旁,高篱说话不辍,而文琪则自始至终都远望山水,不曾回头。

酒菜飘香,三人不约而同回头。三位丫鬟提盒送来何妈妈的精美小菜与高家款待贵客的上等香醪。

待小丫鬟摆上碗碟,高篱连忙邀孔多海与文琪入座。香醪纯浓,扑鼻入肺。喉道涎水连连吞咽,这酒菜色、香俱佳,就不知待会入口如何了?

昭婉随在三位丫鬟身后,莲步款款,虽然面上极不情愿,但为了夫君、为了公公,她还是勉为其难地赶来临水轩。

高篱甚喜,连忙亲自为昭婉斟上清茶一杯。而后他回头对孔多海、文琪道:“内子不善酒,二位贵客谅解。”

“无妨!”孔多海捋了捋髭须,和温地说。

就在此刻,一位丰腴、步履缓缓的老妪亦朝玉竹居赶来,不是别人,她正是何妈妈。

何妈妈慈眉善目,敦厚憨直。瞧见面相就可窥见一二。

但见,何妈妈老眸看去孔多海。“方才听少奶奶说起,今日贵客乃是名满天下的薛神医,是故老奴特赶来一睹仙人风采。神医大驾光临,老奴随手摆弄的几道小菜,还请神医品啜,若有不到的,烦请体谅。”

孔多海腹中饥雷滚滚,早就迫不及待,这会一口菜还没入嘴,一位素不相识的老妪却又客套一番,他只能搭话客气。“酒菜如此飘香,必定美味无匹。哈哈!”

历来不苟言笑的孔多海也是换了脾性,谁让他抱愧往时的罪孽呢!只需昭婉在此,他便无法释然,心下无限负疚。

高篱越发的圆活,立时便引荐道:“薛前辈,这位是我玉竹居的管家何妈妈,她曾一人打理玉竹居,乃是晚辈的得力帮手,且贤德慈厚。哦!何妈妈先夫也是学医之人,何妈妈亦从她先夫那学过医术,平常杂症手到擒来,也能医治。”

何妈妈听闻登时谦逊地说:“公子高抬,老奴那点皮毛本事在神医面前不足以道。老奴早就听闻神医的大名,奈何无机会相见,今日有幸这才冒昧来一睹仙人风采,这会,老奴也瞧见了。嘿嘿!神医果然得道仙人,风采笃雅,令人仰望。啊!老奴心意得圆,甚欢,这便告退了,再去庖房备些好菜来,款待仙人。”而后,何妈妈朝孔多海鞠躬施礼。

“岂敢,岂敢!我不过是流走江湖的郎中而已,何妈妈不必如此谬赞。”孔多海起身抱拳,回礼。

得人如此褒扬,按说任何人都会心花怒放的。然,孔多海却喟然长叹,因着他的能耐无需任何人来吹嘘他的本事了。他心下亦明白自个虽然医术高明,但不光彩的旧事永生怕也无法抹去。

人无完人,他医术再高,不也在昭婉心中留下恶贯满盈的记忆吗?孔多海岂会忘记曾经的过往呢?

高篱瞧出孔多海心下所烦扰的端倪,遂赶紧端起玉杯起身,弓腰,朝孔多海敬酒。“前辈初初来此就让晚辈先敬您一杯。”

孔多海连忙起身回敬,毫无架势,谦逊而慈温。

香醪入肚,这香香的小菜便能入口了。孔多海举起筷箸即夹菜品尝。连连点头,该是品出何妈妈超高的手艺了。

高篱与孔多海又是闲说世事琐言。而昭婉与文琪则互为不悦目,彼此各瞧一方。

端起玉杯,高篱自然热情待客,少不得与文琪碰杯。

话说文琪虽酒量不佳,但饮上几杯亦不在话下。与高篱碰杯之时,眸光相接,四目电激穿梭,羞赧垂首,芳心却乱了分寸。

慌忙坐下,吃菜要紧,也好分了心思,免得被人瞧出她的不妥。文琪坐下之后依旧垂首不言。

负疚深深,恰就在人家的宝地,这会不若趁此良机主动示好。孔多海这便举起酒杯对昭婉道:“少奶奶,多谢你与公子的款待,老夫许久都未曾胃口大开了,这好酒好菜甚美,老夫万分感激。来,老夫敬你一杯。”

昭婉并未举杯,而是垂首侧看别处,亦未启口说话。

高篱得见,心中焦急,这般慢待贵客如何是好?他连忙起身,嘿嘿一笑道:“内人不善饮酒,要不就让晚辈代为之吧!还请前辈体谅。”

“谁说我不善饮酒的,今日为了夫君、也为了公公,奴家就算醉酒也不能慢待了贵客。好,我喝!”昭婉言罢便从高篱手中夺过玉杯,朝孔多海投去冷冷眼眸,而后她竟一饮而尽。

“少奶奶不善酒水,可慢些喝!”孔多海又次起身,虽然好心劝阻,但他亦难以拦住愤恨的昭婉这一杯下肚的气恼。

时光远去,但彼此的心结还在。旁人瞧在眼中亦只能干着急。

“嗳哟!好酒量啊!既然家师都敬少奶奶酒了,我这个做徒弟的岂能一旁装傻充愣?少奶奶,文琪自不量力也敬你一杯,请!”言罢,文琪扬起秀颈,一口吞下满杯香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