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漢語言博大精深，在不同體製的會議上，在不同語境的會議中，表達的方式是大不一樣的。比如說，在黨政部門，在國企，大家都是多年的老熟人，有上下級顧慮，有同事情分。早上不見晚上見，低頭不見抬頭見，在職的時候要見，退休後還要見。有一句老話是怎麽說的？“遇事留一線，今後好見麵。”因此，表達不同的意見時，總是那樣的婉轉，那樣的含蓄，那樣的猶抱琵琶半遮麵，顯得自己很有修養。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走到一起來了。我們來到民營企業的目標是什麽呢？目標就是掙錢。目標就是從老板的口袋裏掏錢，掏更多的錢。往往這種為錢的目標，凝聚力是不強的。很多時候，是一拍即合，相對的也可以一拍兩散。今天還是同事，明天可能就是陌路人了。所以嘛，民營企業的會議，卻是另一番景象。發表意見都是巷子裏趕豬——直來直去。盡管你曾經在黨政部門或國企磨煉過多年，一旦身在民企其境、臨在會議其境，就沒有了婉轉的方式，就失去了含蓄的風度。你怕得罪誰呢？你如果怕得罪別人，就是跟錢過不去，就得罪自己吧。在民營企業，老板等於錢，老板重視你，就是錢重視你。民營企業老板給員工開工資，永遠像給辦喜事的人放鞭炮，你的職位越高，老板給你放的鞭炮就越長。當一個新招進來的，尤其是嚴重威脅到你職位的，隆重受到老板待見的人。他就是來搶你錢的人。他就是一隻飛進你籠裏的外來雞，你和你的同類一定要團結起來，輪番地啄他。他就是一頭闖進你圈裏的外來豬，你和你的同類一定要團結起來，輪番地拱他。啄得他、拱得他讓主人不待見他為好。最理想的是，把他啄走，把他拱走。
新魯班集團本部的幾名主要高管人員，心中有數，肚裏有燈。諸葛南淼一個月的試用期就要結束了。今天下午的會議，是他的工作匯報會，也就是大家對他試用期工作的鑒定會。有工作能力留下，沒工作能力走人。說實話，諸葛南淼辛苦將近一個月，做了大量的調研工作，才編寫出《新魯班企業集團未來十年發展戰略規劃草案》《新魯班企業集團運營管理操作手冊》兩本材料，簡稱《操作手冊》和《規劃草案》，洋洋十多萬字哩！是好還是壞呢？諸葛南淼心中是沒底的。秦董已仔細看過了，上午約諸葛南淼單獨交換意見時說，下午的會上，隻談《規劃草案》，不談《操作手冊》。《規劃草案》是方向、是目標，《操作手冊》是兩隻手和兩條腿、是槍和炮。方向和目標不確定，往哪裏衝？往哪裏打？秦董確定了下午會議的基調：《操作手冊》避而不談，《規劃草案》征求意見。同時，問諸葛南淼：“準備好了嗎？”準備啥呢？諸葛南淼精心準備的，是圖文並茂的PPT演示稿，是新魯班企業有史以來，老板和員工沒有采用過的工作匯報方式。各位高管成員拿在手中的《規劃草案》《操作手冊》打印稿，是秦董的秘書李哲學準備的。今天的會議也夠壯觀的，擴大到了各子公司正副總經理。還有集團公司和各子公司部門經理列席。三十三樓的扇形會議室座無虛席。起初，各高管人員，時而對照秦董秘書李哲學發給他們的打印材料《規劃草案》，時而盯著投影布上顯示的諸葛南淼編輯的PPT演示稿，邊看邊聽，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