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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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轉星移天漸曉,驀然聽得鵜鶘叫”。

蔣曉圖想起古人的這兩句詩,就下意識敲了出來。隨後又刪了它。

他沒親眼見過鵜鶘,僅從圖片上看,就覺得自己很像那鳥了——他的前半生不曾享福,竟也中年發福,公然出現了雙下巴,也是無處喊冤。另外,鵜鶘又叫塘鵝。他小時候放過鵝。鵝在家禽界智商中等偏下,鄉親們形容哪個蠢就喊他“呆頭鵝”。

蔣曉圖,此時此刻,你的所作所為,就像一隻呆頭鵝啊。

蔣曉圖除了“教師”之外,還有一個身份是“作家”。無論別人如何評價以及“元芳你怎麽看”,他在心裏早就以“作家”自詡了。

作家蔣曉圖正創作一部長篇,名曰《何方神聖》。都是村上的事,有關少年和家園,少不了眾鄉親。他預感到了這部書的不同尋常,每每端坐電腦前,手指在鍵盤上野蜂飛舞,儼然一個鋼琴家,以至於打出了一些奇妙的句子而渾然不覺——原來他這個“鳥人”這麽有料啊!

這年頭,擁有高學曆高文憑的人很多,摩肩接踵,平均每三個領導中就有兩個博士,當然另一個也不差:黨校碩士。正兒八經的讀書人呢?很少,鳳毛麟角。據某機構調查統計,在公共場所,地鐵站或候機樓,大排檔或VIP包廂,看書的與刷微信的人數之比接近1:250。你想讓誰自費買一本書看麽?很難,與虎謀皮。不官場不厚黑不營銷不傳奇不戲說不惡搞不玄幻不穿越不盜墓不**不大俠不小三的小說會有人問津麽?很懸,癡人說夢。

躬逢盛世也好,生不逢時也罷,反正作家蔣曉圖攤上事了:他找不到一家待見他的出版社,甚至沒人願意看他的書稿哪怕隻是敷衍一下隨便翻它幾頁。全是**裸的拒絕。他也曾跟多家招牌上鑲嵌了“文化”二字的公司打交道,那些人無不受氣媳婦遇到大姨媽似的大倒苦水,什麽市場不景氣啊、股改上市啊等等,全是生意經。說著說著還話鋒一轉:你的東西能拍成電視劇麽?最好是“抗日”。“抗日”是個筐,什麽都可以裝。要是能戲說一點更帶勁了,哪怕“手撕鬼子”,不妨“褲襠藏雷”。如果已經開機了,就好商量;如果正在熱播,就更容易操作了。哦,對了,你還得有一個呱呱叫的筆名。你的筆名,就叫“郭本龍”啊?我的天,咋這麽土氣呢?還不如原名哩。你怎麽回事?你也太不當回事了。我建議你啊,索性改成“郭敬日月”。那多響亮、多恍惚!你試一試,肯定比現在好……蔣曉圖自知理虧,諾諾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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