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煙

流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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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字,是多年以前我二舅的兒子花狗用來自嘲的。

他說:“人能不如命運啊,我叫花狗,結果真成了一條流浪狗。”

他是在江南大學我的宿舍裏說這番話的。

我睡在上鋪。

他坐我**,兩條瘦腿在空中晃悠,鐵架子床“吱吱呀呀”。

他說得我心有戚戚焉:“我和你,大哥二哥差不多。我屬兔,我要是狡兔三窟就好了。”

花狗念書,成績中不溜。他的解釋是:“我盡力了。怪就怪我頭太小了,腦漿比你少了小半碗。”

他這樣講好像有點道理,他這麽大的人才戴五十五公分的帽子。

他吃力巴乎地念完高中,高考分離投檔線還差了一大截。他有自知之明,不打算再為我中華之崛起而讀書了,就痛痛快快回了家。

他在家待了一年就悶得不行了。他要出去透透氣。

這辰光大家都蠢蠢欲動了。就拿盒子槍來說,先開小店,時間一長,不燙心了,揚言要辦廠了。形勢喜人,形勢逼人,花狗很有緊迫感。

哪個講學習不好的人就一定沒有理想呢?花狗就是一個反例。他誌存高遠。實際上他比誰都渴望離開農村、成為一個城裏人。他牢記著那回稻場上與盒子槍擊掌的事,並時常翻出來複習,以鞭策自己。他說:“盒子槍這家夥,把老子諒得死死的。我就不服這口氣,死也要死到街上去!”

這樣的人,你要他一天到晚待在家裏,還不如把他銬起來送去坐牢。所以他下定了決心:“爸,你給我一點錢,算我借你的。”

他爸說:“我沒錢。我又沒開銀行。”

他爸又說:“借我的?好借好還,再借不難,你有的還麽?

他說:“你沒有就沒有,講那麽多。”他扭頭又問:“媽,你呢?”

他媽說:“你又不是不曉得,我在家,一點兵權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