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山河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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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探親假,我提前回到了軍校。一頭紮進了訓練場。高強度的訓練,每天都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渾渾噩噩,狗一樣狼狽。那時,我好希望自己是李神經,什麽都不想,風一樣飄來飄去,便沒有了痛苦和哀傷。可是,我不是李神經,我是在大山深處工作過的小電工。稍一停下來,我就會發呆,坐著,站著,走在路上,都會發呆。思緒總是無緣由地飄回大山深處的陡山小鎮,飄回潺潺流淌的陡河兩岸,飄到方小燕身邊。

忽而是一條大辮子,忽而是披散的長發,忽而是齊頸的短發。忽而對我莞爾,忽而含情脈脈,忽而怒目而視。時光仿佛十分久遠,卻又分明近在眼前。我的眼前一片迷蒙,我分不清那是淚光,還是方小燕呼出的氣息。我整天昏昏沉沉的,精神萎靡。我不知道的是,我已經病了。

我被送進了校醫院。

我幾乎每天都能接到副局長的電話,噓寒問暖。不,應該說是局長。兩個月前,那個轉業軍人的電業局副局長的職位往上晉了一級,去掉了多餘的副字,成了局長。從我進了軍校,興趣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關注的是如何打贏未來戰爭,保家衛國,對地方上的官職沒多大感覺了,根本沒把那個轉業軍人的官職放在心上。我知道的是,副局長一上任局長,就給自己發了一份福利——一部最新款的手機,當然也給局領導班子成員每人發了一部,美其名曰便於工作,普通職工是沒有的,就如陡山鄉電管所的電工,好像他們都不需要工作一樣。局長給我打電話,用的就是那部手機。這是局長夫人告訴我的,我對此嗤之以鼻。

其實,我在返校當天,就接到了局長的電話。局長夫婦不知道我去了哪裏,找遍了整個縣城,找遍了整個陡山小鎮,找遍了整條陡河,都沒有我的蹤影,也沒有我的音信。可惡的是,局長還派人去了河畈,拐彎抹角地向方小燕打聽我的下落,隻得知我救下了一個被搶的兒童,其他的一概不知。那時全縣遭遇了一場暴風雨,電網設施損失慘重,到處都是倒杆斷線,全縣電力員工幾乎都參與了電力線路緊急大搶修,唯獨局長在急著找尋自己的兒子。這還不算,他還專門抽出一部分搶修力量各處尋我,都沒有我的下落。他幾乎每時每刻都要給我的學校打電話,詢問是否見到我的人影。終於,我一進校門,就接到了局長的電話。局長懸著的心落了地,仿佛塌了的天又複原了。局長夫婦不曉得我為何不辭而別,問我是不是有心事。我懶得搭理他們,也不想衝他們吼叫,唯有沉默。不料,局長夫人接過手機說的一句話,激起了我強烈的抗拒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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